高務實在升龍城的住所被安排在原先的謙王府,本來莫茂洽是打算自己把皇宮做個樣子讓出來的,但顯然高務實不會接受住在一堆龍形裝飾物的建築之中,因此謝絕了莫茂洽的好意,主動要求住在“都統使府”之外,於是莫茂洽便下令將之前的謙王府讓出來作為高務實的安南行轅。
至於謙王府的繼承人敦厚王莫敬恭,他現在巴結高務實都來不及,怎麼會有意見?不僅開開心心地幫高務實介紹謙王府的佈局和一些設計上花了心思的巧妙之處,甚至把謙王府原本的僕役使女全都留了下來。
不過高務實把他們大多數都趕走了,因為這些人下人不會說漢話,剩下部分會說漢話的則暫時留了下來。當然,高務實自己身邊的親衛還是他最後剩下的五十來號家丁,外圍佈防的則是狼兵——岑黃兩家各出五百,分為兩班,輪流護衛謙王府。
其實此時的升龍城面積也有限,謙王府雖然是此前安南第一權臣莫敬典的王府,但論面積也沒多大,別說比不得高務實在新鄭縣城之外的龍文雅苑,甚至也比不得他在京郊的見心齋別院——哪怕不算見心齋後來擴建的學堂部分。
這個謙王府的面積,大約比之前張居正在京師的大學士府還要略小一點,裝潢什麼的更是不能比,但好在安南多水,王府中亭臺樓閣齊全,綠樹成蔭,池塘小溪,倒也別有一番景緻。
高務實藉口疲倦,把安南方面的人都送走之後,高珗便來見他了。
高珗跟了他將近十年,有些廢話倒是不必多說,隨便說了幾句就開始進入正題。
“老爺,小的之前查過安南的‘戶部’,這地方也窮得很,偏偏還養了十萬大軍,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本來還以為老爺會讓他們裁掉部分兵馬——比如此次戰損的那部分,才好節約開支,避免鬧出民亂來,想不到老爺居然把這筆錢用到狼兵身上去了……老爺不怕安南人又和永樂、宣德年間一樣鬧起來麼?”
“裁兵不是不可以,但那要等平定了鄭氏之後。”高務實擺手道:“莫氏的北安南,算起來也就桂西加桂南的大小,養十萬兵確實得狠狠搜刮,不過你也別忘了,這地方不比桂西、桂南以大山為主,這北安南除了北部邊界和西北一塊之外,其他地區都是大好的平原,良田比整個廣西還多得多,估計……說不定能跟廣東相比了,所以即便這般搜刮,一般的百姓還是勉強能活下去的。”
“至於把那三萬戰損莫軍的軍餉軍需轉撥給岑黃兩家,一來是可以給咱們自己節省一筆開銷,二來也是看看安南人對咱們的恭順程度。至於安南百姓會不會造反……高珗,我問你,岑黃兩家地面上的土民造反,朝廷會去管嗎?”
高珗恍然大悟。
這裡得說一下安南在大明的地位。安南都統司區域,粗略一點說,有些類似於後世的高度自治區。
但是安南都統司和安南國有什麼不同呢?為什麼今天高務實最後用一個“可能給安南恢復國號”就讓莫茂洽一下子失去了“原則”?
因為安南國王屬於藩屬國王,類比大明朝的親王。而安南都統使品階為二品官階,這其中相差很大。
安南都統司的地方行政被改為“宣撫司”主理,意味著形同大明周邊羈縻州的設定,例如貴州的播州宣慰使。當然,安南都統使的地位或許可以看做比播州宣慰使更高一點點,所以依然可以“自行升黜”,只是每三年朝貢需要入朝“以升黜官員總數奏聞”。
還有就是,安南承襲安南國王時候,大明往往要派遣天使去宣讀詔書,冊封王號;而安南都統使,則無需大明委派專使前去冊封,而是將任命的有關敕諭、印信託付廣西地方官,安南都統使親自去鎮南關前經過戡驗,就地領敕回去。
廣西撫按兩院每年授予安南以大明大統歷一千冊,讓其在安南境內頒佈通行,以示其為大明內屬。
另外,雖然安南仍然保持三年一貢,但安南使臣在明廷得不到陪臣的待遇。
譬如嘉靖二十二年時,安南使臣入貢,禮部就認為“安南既廢不王,則入貢官員,非異時陪臣比,宜裁其賞賜”。去年高務實實際主持纂修的《大明會典》中,也將安南都統司列入土夷襲替之中。
在原本的歷史上,萬曆二十年時,安南南方後黎朝復國後得以中興,入東京,滅莫朝。明廷便以莫朝為中國“內臣”為由,再次準備“興滅繼絕”,討伐後黎朝。
彼時後黎朝大懼,黎世宗忙不迭遣使入朝,向萬曆帝彙報安南情況,然後誠惶誠恐地請求萬曆帝恢復以往“安南國王”的冊封。
但是,大明爸爸直接無視了他,以局勢未定為由,拒絕其請求,依舊授予“安南都統使”之職,還令其劃出高平、太原讓與莫氏子孫,以示為莫氏宗廟不絕。
黎朝也沒有辦法,只能照辦——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十七世紀末。
所以,說一千道一萬,安南現在在法理上其實是大明的內屬“自治區”,地位等同於大土司,只是自治權更大一些而已。
這是性質問題,而大明很重視這種玩意兒。
高務實現在大軍南下,就是要給安南一個感覺:咱們真的要變成內屬啦,不光是名義上的內屬,還要跟廣西等地的土司一樣聽調聽宣!
高務實現在就是要讓安南人有這樣的覺悟——至於最後怎麼安排,那還要看高務實的手段,現在還不是告訴他們的時候。
一言而決其掌兵“王爺”的權柄予奪、一言而決其“國內”的財賦用度,這都是高務實故意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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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平,後黎朝鄭軍大營。
就在高務實與高珗談話的同時,年僅三十一歲的後黎朝右相、諒國公鄭松,正面沉如水地看著手裡的一堆奏報。
鄭松麾下最受信任的三大愛將黃廷愛、阮有僚、鄭杜也都是面色沉重地站在他案前,誰也不肯主動開口。
半晌之後,鄭松才嘆了口氣,道:“黎光化他們雖然把事情辦成了,可誰能料到明人的反應會這麼大,居然出兵南下了……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可能就是本國公吧。”
黃廷愛不滿地道:“吳賊奸詐,此番出兵說不定只是趁火打劫,未必是因為黎光化他們乾的那檔子事。”
吳賊,說的就是明人,蓋因為當初朱元璋建國時立都南京,且在稱帝之前自號吳王,因此後黎朝一旦自我裝逼,就喜歡把明人、明軍稱之為“吳賊”。
鄭松微微皺眉,卻沒說話。
另一員阮有僚道:“現在糾纏明人出兵的原因,末將以為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與其浪費時間琢磨這些,還不如先想辦法早點拿下河南——確切的說,是消滅河南的莫軍主力。”
他微微一頓,馬上接著道:“眼下對於明人出兵的兵力恐怕還不太準確,這些軍報和細作報告各執一詞,有說明軍出兵三萬的,有說明軍出兵五萬的,更甚至還有說明軍出兵十五萬的……相差太多了,根本做不得準。
然而我們也不能坐等明軍整頓莫氏之後,挾莫氏之力,一齊南下攻我。末將以為,我們得趕緊行動起來,先把莫氏在河南的這三萬殘兵敗將收拾掉,然後才能擁有與明軍相爭的實力……河南敵軍雖然是新敗,士氣低落,但難保他們不會因為得了明軍的援助而振奮起來,是以此次出兵快得、慢不得。”
鄭松略微點了點頭,又問:“你們覺得該怎麼打?”
說到打仗,黃廷愛的興致就上來了,連忙道:“右相,末將覺得這場仗不要用什麼計,就之上上去一頓猛攻,摧枯拉朽地把莫敦讓再次打個大敗就行。”
鄭松問道:“理由呢?示之以強?”
“不錯,正是示之以強。”黃廷愛道:“論國力,咱們肯定不能和吳賊相比,但吳賊大軍來我安南,畢竟路途遙遠,轉運不便,對於國力的損耗頗大……既如此,我軍便要想方設法讓他們知道,我軍雖然兵力不及他們眾多,但是戰力強橫,萬眾一心,如果他們非要強打,一定會吃大虧,如此才有可能讓他們正視我朝。”
鄭松微微點頭,又問阮有僚:“有僚覺得呢?”
“末將附議。”阮有僚道:“所以末將才說這場仗不能等了,必須趁明人還剛剛拿下升龍、應該還沒能把莫氏之力完全操控在手的機會立刻發兵,徹底擊滅莫敦讓部,如此才能迫使明人正視我朝之力,知道我朝非是他們可以一鼓盪平之地。”
鄭松又朝鄭杜望去,道:“老三,你以為呢?”
鄭杜是鄭松的弟弟,行三,他似乎是個不喜歡多話的人,聞言只是點了點頭,簡單地道:“我也這麼覺得。”
鄭松站了起來,雙手按著桌案,環顧三人,微微抬頭:“既如此,出兵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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