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唱名完畢,禮樂之聲再起,百官及新科進士再行三跪九叩大禮,滿臉笑容的朱翊鈞賜下大金榜,交由禮部懸掛於午門外,按例懸掛三曰。
此時音樂乃奏中和顯平之章。禮成,朱翊鈞乘輿還宮,不過卻有眼尖的幾位偷偷瞧見皇帝走時竟然衝高務實悄悄比劃了一個“六”字的手勢。
待朱翊鈞離去,眾公卿大臣便圍上來對考生道賀,不過今日之榮光,註定要被高務實一人獨佔,因為大家突然發現,他是連中六元啊!
自有貢舉,千年以降,連中三元者已經有十餘位,僅大明也有黃觀和商輅兩人,尤其是前者,同樣是連中六元,且創造了七年之內從狀元到禮部侍郎的官場神話,然而他的成績現在朝廷並不承認。
這事要簡單說一下,建文元年,建文帝朱允炆改舊制,黃觀任右侍中,參與重要國事奏議。是時,燕王朱棣自恃皇叔,態度傲慢,入朝不拜惠帝。群臣畏其權勢,緘口不敢言,唯獨黃觀當面頂撞朱棣,曰:“虎拜朝天,殿上行君臣之禮;龍顏垂地,宮中敘叔侄之情”,致使朱棣懷恨在心。後來,朱棣以討伐齊泰、黃子澄為名,號稱“靖難”,起兵北平府,直逼南京,並公佈“文職奸臣”名單,黃觀名列第六。
朱棣乃是成祖,如今的皇帝都是成祖之後,那黃觀既然是奸臣,一應榮耀自然就都被取消了。
所以朝廷現在正式承認的連中三元者,至今僅有成化年間的名臣、內閣首輔商輅一人而已,但商閣老縣試、府試皆不是第一,且二十一歲中解元后,又蹉跎了十載,最終在三十一歲才得以登第,連中分量最重的兩元,但不論怎麼說,他不是六首狀元。
而高務實則不同,他從第二次參加考試起,一路過關斬將,歷次大考無一失手,最終連中六元,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都比商閣老要風光的多。
當然,高務實在縣試之後也“蹉跎”了數載,只是他的這個蹉跎,其原因是天下皆知的——不肯在其伯父高文正公當政之時參考,以免考試不公。因此他的蹉跎不僅沒有成為遺憾,反而更讓人不得不交口稱讚。
而在這震古爍今的榮耀之上,還有個錦上添花的小點綴,那就是禮部尚書潘晟在親自查閱歷代登科錄後得出的結論——高務實高六首打破了由成化二十三年狀元、曾任本朝首輔的費宏所保持的最年輕奪魁的記錄。
確切的說,費宏中狀元時,是二十歲零八個月,高務實現在是十七歲十個月(這裡算實歲),將記錄足足提高了將近三年之多!
文武大臣和勳親貴戚們團團圍繞著這個幾乎已經註定無法被超越的新科狀元,他們也激動不已啊,覺得一定要把內心之中那猶如黃河氾濫一般的佩服之情抒發出來,不然就好像要憋死了一樣。
這就苦了高六首了,他就算有從上輩子帶來的應酬本事,可這……人也太多了啊!
好在這時候,還是恩師郭樸救了他的駕,郭閣老笑眯眯過來趕人了,呵呵笑道:“諸位,三鼎甲還要更衣,等著咱們的‘御街誇官’呢,以後日子長著,大夥兒有的是機會聊。”
既然郭閣老發了話,眾官和貴戚當然識趣,連道:“是是是,正事要緊,正事要緊!”這才放開了高務實等人。
郭樸笑容可掬的對高務實、蕭良有、王庭撰三人道:“你三人先去偏殿更衣,等回來這裡咱們便出發。”
這個事連高務實都是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蕭良有和王庭撰還有什麼好說,只能人家說東就往東,人家說西就往西,三人一道,在三名鴻臚寺官員的帶領下,往偏殿中去了。
偏殿裡已經用幔布圍成三個更衣室,鴻臚寺官員帶著三人各進一個,吩咐等在裡面的太監為其更衣,便退到外面等。
在太監們的服侍下,高務實先脫得就剩一條褲衩,然後將棉布中單換成了白綢所制的——這意味著,他正式成為大明朝官員的一份子,可以合法的穿著綾羅綢緞了。好吧,雖然他已經不穿布衣很多年了,但能理直氣壯的穿綢子總是最好不過的。
然後便是那進士羅袍,換成了赤羅青緣的圓領朝服,與眾大臣們無異;腰間革帶則換成了光素銀帶,掛藥玉佩,就連頭上的烏紗帽,也在左右兩邊各簪了一朵大紅花。本來高務實還挺滿意,但那兩朵花兒一插上,他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心說這玩意兒往頭上一弄,不像狀元郎,倒像是新郎官了。
其實新郎官的盛裝,本就是模仿狀元郎而來,只是比起人人都會當的新郎官,三年才出一個的狀元郎那可是太稀罕了,以至於高務實一見到簪花狀元帽,第一反應竟是新郎官的帽子。
太監們細心為他穿戴打扮好,然後端來鏡子放在高六首面前。高務實一看,心說這要是有個照相機拍下來留念的話倒是不錯,除了這兩朵花之外……但狀元簪花這是規矩,他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的。
全身上下仔細檢查並確認無誤後,高務實便由中官引著出來,結果另外兩位已經等在外頭了,三人相互擠眼笑笑,高務實心裡便平衡許多,原來蕭良有和王庭撰的烏紗帽上,也都各自彆著一朵花,榜眼蕭良有的在左,探花王庭撰的在右。
正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看來還是有道理的,原先穿著那身進士服,明明也是官服形制,但怎麼也就像三個士子,現在換上正式朝服後,果然就有了官樣兒。
不過這時候高務實發現,自己戴兩朵花可能比蕭良有和王庭撰還稍微自然一點,因為年紀小啊!他高某人今年實歲才十七,到十八歲還差兩個月,而蕭良有今年三十一歲,王庭撰稍微年輕一些,也有二十六歲。
當然,不管怎麼說,這一屆的一甲三位,都是年紀偏小的了,足夠年輕。
當三人回到奉天殿前,內閣五位大學士一個不落,全都等在這兒,一見三位青年俊彥出來,五位閣老都是一臉笑容,尤其是會試主考申時行更是呵呵笑道:“別的且先不說,就單看這賣相,這屆的三鼎甲,就好於之前二十年的。”
人生大喜當前,他們三人現在哪敢跟申時行開玩笑,趕緊上前恭敬行禮道:“見過恩師……”不管怎麼說,申時行是會試的主考,其他諸位都是殿試的讀卷官,所以都得這麼叫,至於今後,嗯……那是今後的事了。
三人由五位輔政大學士親送至午門外,禮部尚書潘晟又迎接上來,親自扈送三鼎甲,向承天門正門招搖而出,眾進士隨行在左側官道上。
高務實居中,蕭良有和王庭撰跟在左右,三人行在平時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上。
毋庸置疑,這輩子不會第二次走在這條道上了,所以在高務實的帶領下,三人走得很慢很慢,似乎都在細細品味。
潘晟當年也是榜眼出身,知道其中感覺,自然不會催促,畢竟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場夢,那麼對讀書人來說,現在他們三個所經歷的,大概就是這場夢裡最美的一段了。
好夢不願醒,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潘尚書便放慢了腳步,緩緩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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