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矩帶來的上諭雖然說了,連三法司都可以協助偵破此案,然而黃孟宇肯定不會在此時把事情弄得複雜化。即便如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禮和刑部尚書劉自強都是堅定的擁高派,刑部侍郎曹金更是高拱姻親,甚至再具體到順天府尹孫一正也是陝西人,大致上屬於擁高一派……但黃孟宇仍然不會把案子交到外廷手中。
遇刺的馮保是司禮監掌印,不管怎麼說,這是內廷第一人,哪怕為了維護內廷在兩宮和小皇帝眼中的獨立性,黃孟宇也必須要控制案情發展,所以他能找來協助辦案的,除了已經被派來的陳矩,就只能找錦衣衛都督朱希孝了。
先前黃孟宇一直想把案子壓下來,那是他擔心高務實涉案,現在他得到了高務實的明確表態,膽子立刻就大了。
黃孟宇先是派人通知朱希孝,請他調撥錦衣衛緹騎供東廠使用,嚴守各處城門;又請陳矩下令,再調一千淨軍,大索全城。
這兩個安排是有針對性的,任務不能弄反,尤其是錦衣衛緹騎只能嚴守各處城門,不能參加城內搜查。原因在於錦衣衛緹騎本身特權太大,相應的這些人膽子也格外肥,如果讓他們搜城,鐵定能幹出很多狗屁倒灶的事來,那他這個下令的東廠廠督只怕剛上任就要在京城混一個人人喊打的名聲了。
相反,淨軍搜城就要相對可靠一些——最起碼發生**和猥褻之類事件的風險被降到了最低。至於會不會有敲詐勒索、順手牽羊一類的事情,黃廠督表示這個我還真管不著,畢竟淨軍歸御馬監管理,而現在東廠提督已經不能兼任御馬監掌印了。
任務分配完,不能留在內東廠這邊指揮大局,因為內東廠是在皇城內,出入不太方便,於是黃孟宇便邀請陳矩一起去皇城東門外的外東廠衙門一同坐鎮。
兩位大太監帶著人到了外東廠衙門,由於擔心東廠的人靠不住,他二人單獨進了馮保此前在這裡的值房打算密議一番。誰料剛剛坐下,還沒開始談事呢,門外就有一名司房求見。
黃孟宇和陳矩都有些詫異,司房一職在東廠地位不高不低,按照地支分為十二房,也就是子醜寅卯那一溜。但司房並不負責偵緝,而類似於文職,主要負責文牘檔案之類。
來求見黃廠督的司房是申字房司房,自報姓名梁有餘,年四十許,白麵微須,很尋常的文人模樣。不過文人歸文人,一身東廠管事打扮之後,戴圓帽,著皂靴,穿褐衫,看起來就莫名其妙的多了幾分陰鷙之像。
梁司房看起來應該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雖然地位不高,但面對司禮監兩位大太監,甚至其中還有他的頂頭上司東廠提督,也沒有讓他露出什麼緊張之色。
“東緝市廠外衙申字房司房梁有餘參見廠督、參見陳御馬。”
“梁司房無須多禮。”黃孟宇看著他,道:“今日事忙,咱家剛剛接手東廠,還沒來得及和你們外衙的僚屬見面,你此刻來見咱家,想必是有什麼要事?”
言下之意,你要是沒有什麼要事,就不要在這裡耽誤本督公的大事了。
梁司房卻很淡定,一臉平靜地道:“督公見諒,梁某是奉小公爺之命,為督公解憂來了。”
“小公爺?哪位小公爺?”黃孟宇稍稍一怔。
梁司房拱了拱手:“成國公府小公爺,尊諱應楨。”
黃孟宇與陳矩對視一眼,他們二人只知道高務實與朱應楨等京中勳貴子弟關係很好,但具體好到什麼程度,高務實沒有透露過,他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一聽梁有餘這話,頓時明白其中必有緣由。
“哦?”黃孟宇點了點頭:“小公爺有何指點,還請梁司房不吝見教……咦,梁司房,你怎麼還站著,坐下說罷。”
早前只當人家是自己的屬下,站著說話也就是了,但既然是朱應楨的人,又是來幫忙的,那就要客氣一下了。
至於梁有餘一個東廠司房,為什麼會是朱應楨的人,這種蠢問題黃孟宇當然不會問——東廠的人手基本都是從錦衣衛抽調的,與錦衣衛之間的聯絡是個人都知道不簡單,梁有餘是朱應楨的人又有什麼好奇怪?
再說,他明面上說自己是朱應楨的人,實際上還不都是朱希孝的人?朱希孝掌握錦衣衛十餘年了,東廠裡頭鬼知道有多少人實際上是聽命於朱希孝的!就算談不上“聽命”,至少也是經常私下保持聯絡,這種情況歷來如此,一點都不值得疑惑。
梁司房倒也不客氣,徑直在一邊的下屬席位上找了個椅子坐下,不過態度還是比較端正,只坐了半邊屁股,給了兩位大太監幾分面子。
然後,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朝黃孟宇與陳矩拱了拱手:“督公、陳公,在卑職通報情況之前,卑職想知道督公眼下可有賊人的去向麼?”
黃孟宇搖了搖頭:“沒有,才剛剛佈置搜捕,哪有這麼快的。”
梁司房笑了笑,道:“督公不妨細搜法華寺。”
“哦?法華寺?”黃孟宇怔了一怔,問道:“北城的法華寺還是南城的法華寺?”
原來京師之中的法華寺居然還有兩處,一處就在北城,離外東廠極近,幾乎就是外東廠衙門的斜對面。黃孟宇下意識以為梁司房說的就是這一處北城法華寺。
但梁司房卻道:“南城法華寺。”
黃孟宇給陳矩使了個眼色,陳矩立刻站起來,道:“好,咱家先吩咐下去。”說著便徑直出了門,向負責大索全城的淨軍下令。
這梁司房既然是朱應楨派來幫忙的,又一開口就直接點名了具體地點,那必然是有所倚仗,不可能是信口開河,自然事不宜遲先交代下去再說。
但黃孟宇思來想去,還是又問一句:“敢問梁司房,小公爺……如此熱心,卻叫咱家何以為報呀!”
梁司房笑了笑:“督公見外了,督公是高觀政的朋友,小公爺與高觀政更是情同手足,互相幫襯著一些,難道不是題中應有之義麼?”
“哦?”黃孟宇微微一笑:“看來小公爺對今天的刺殺案,是有提前佈置的嘍?”
梁司房回答道:“督公英明,小公爺與高觀政對馮掌印的行蹤,一直都是瞭如指掌的,畢竟督公您也知道,馮掌印可是一直與高觀政有些不睦……所以,這也是謹慎起見,不得不為呀。”
黃孟宇心中雖然已經有些計較,但聽他這麼直白的說出來,還是不免有些暗暗震驚,當下問道:“說得有理,那麼請問,高觀政與小公爺既然早有綢繆,那麼小公爺對今日的刺殺案,究竟瞭解到了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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