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南開大學的校址處,工人們已經將原來的廢墟清理乾淨,各種建築材料也正源源不斷的運送過來。
抗戰期間,南開大學早遇到日軍的轟炸,校舍被毀,幾乎所有建築都被夷為平地,唯一保留下來的建築就是思源堂,思源堂也中彈起火,還在是可以修復的。所以在抗戰結束以後,思源堂便是南開大學首先進行修復的老建築。
如今南開大學的復建委員會也被設立在了思源堂,老校長張伯苓更是親自坐鎮,指揮南開大學復建工作。
等到秋天,南開大學就得復課了,只有一個思源堂,根本就無法滿足師生的需求,連上課的地方都不夠用,更別說是教職工的辦公室和宿舍了。所以當務之急,是需要建設一些房屋,作為學校授課和教師辦公之用。
張伯苓坐在辦公室中,手裡拿著一份採購預算,雙眉緊鎖,面色凝重。
如今的南開大學已經被劃歸為國立大學,南開大學的校園重建自然也是教育部掏錢。張伯苓將南開大學的重建預算報到教育部以後,被教育部七砍八砍的,少了一大半,不過這也在張伯苓意料當中,畢竟南京方面財政困難,也不可能是南開大學要多少錢,教育部就給多少錢。
在張伯苓看來,只要教育部給錢,那就是好事情,就辦學而言,張伯苓是專業的,錢多有錢多的辦法,錢少有錢少的辦法,就怕教育部一分錢不給,那南開大學就真的沒法覆校了。
然而教育部即便是答應給錢,可這錢給的也不痛快,整整拖延了兩三個月,重建經費才算是送到南開大學的手上。
經費慢了三個月,肯定會影響南開大學的重建進度,也會影響秋天學子們復課,但這些都是小問題,關鍵是過去的三個月裡,物價飛漲,通貨膨脹嚴重,教育部所批覆的經費原本是勉強能夠重建南開大學的,但經過這三個月的拖延後,經費卻已經不夠了。
張伯苓校長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情而發愁。
放下那張採購預算,張伯苓苦惱的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隨後開口吩咐道:“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再縮小一下校舍的規模了,看看有什麼是沒必要的,能減就減吧!”
“校長,這些是已經精簡過的了,實在是不能再減了。”旁邊一人開口說道。
“可是照著這樣建下去,我們的錢根本就不夠買材料的!”張伯苓無奈的說。
“校長,要不然您再去想想別的辦法,看看有沒有其他渠道可以籌錢?”那人開口問道。
張伯苓“化緣和尚”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當年籌建南開大學,就是張伯苓去四處求人化緣,一點點的籌集資金,最終建立起了南開大學。
張伯苓卻搖了搖頭:“難啊,今時不比往日了,以前日本人還沒有來,跟別人討錢自然是容易一些,可日本人來了之後,這京津之地的富戶也都逃走了,他們早就失去了京津的產業,留下來的那些能保住產業的人,十有**做了漢奸,如今也被清算了。現在國家是百廢待舉,局勢也不太平,哪會有人掏錢出來建學校啊!”
“實在不行的話,去找清華大學或者北京大學幫幫忙,這些年,我們跟清華北大共同治學,他們底子厚,說不定能幫襯咱們一些。”那人又說道。
抗戰期間南開大學與清華北大一起南下,公共成立了西南聯合大學,如今也是一起北上覆課。雖然南開大學在天津,清華北大在北平,可三所學校也算是共過患難,互相之間是有情誼的,如今南開大學有難,找清華北大幫忙也不為過。
然而張伯苓卻還是搖了搖頭:“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咱們的經費不足,我想清華和北大的經費也不充裕,估摸著他們現在也正缺錢呢!咱們三所學校畢竟有著八年的患難之情,我要是向他們開口,他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定會給錢與我,可這與取他們的血肉喂咱們自己有何區別?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但是我們的錢真的不夠,若是按照原來規劃的校舍繼續建設下去的話,建到一半就得停工。”
“哎,可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張伯苓長嘆一口氣,隨後開口說道:“實在不行的話,就先建上幾排簡單的瓦房臨時充當校舍,再不行就像在昆明那樣搭草棚,等以後咱們有錢了,再推倒重新蓋!”
就在此時,外面有人敲門進來。
“校長,外面有人找您。”
“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情?”張伯苓開口問。
“那人自稱是從美國回來的,是受到仲述先生所託,專門來找您的,他還帶了一封仲述先生的親筆信。”
“仲述”是張彭春的表字,張彭春也曾經在南開大學擔任過教授,所以南開的老師會稱呼張彭春為最“仲述先生”而不是“張先生”,也是與張伯苓進行區分。
這次反倒是張伯苓微微一愣,雖然張彭春如今身在美國,但張伯苓與張彭春一直有聯絡,張伯苓從昆明來天津之前,還專門給張彭春發了一封電報。按說如果張彭春有事找張伯苓的話,可以直接發電報,犯不著專門找人大老遠的從美國帶封信給自己。哪怕是有急事,發電報也比找人送信更快。
可如今張彭春卻專門找人帶信,這讓張伯苓意識到,張彭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而且還是那種法不傳三人的事情。
“把人請過來吧。”張伯苓開口吩咐道。
不一會,一個長相斯文的中年人被請了進來,他見到張伯苓以後,立刻行禮道:“您就是張校長吧?”
兩人分賓主落座後,長相斯文的中年人才從包中掏出了一個檔案袋,這個檔案袋包裹非常嚴實,封口的位置竟然還用上了火漆印。
“張校長,張彭春先生讓我將這個檔案袋親自交於您手上,您檢查一下這檔案袋可否完好。”中年人開口說道。
“真是煩勞先生了。”張伯苓開口道謝,並且檢查了檔案袋,的確沒有被開啟過的痕跡。
那名中年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後,便起身告辭了。而張伯苓則打開了檔案袋。
裡面有一封信和一個小檔案袋,小檔案袋也用火漆印封住,而那封信的信封上則寫著“吾兄伯苓親啟”的字樣,正是張彭春的筆跡。
張伯苓開啟信封,仔細的看起了那封書信,隨後他的表情凝固起來,緊接著臉上便出現了狂喜了色彩。
張伯苓慌忙的打開了那個小的檔案袋,見到了裡面的花旗銀行本票後,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哈哈哈哈……”下一刻,張伯苓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沒過多久,一名南開的教師急匆匆的敲門進來:“校長,您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太高興了!”張伯苓開口答道。
“高興?”對方一臉的蒙圈,要知道在不久之前,張伯苓還在為了南開大學重建經費的事情而苦惱,這才沒過一個小時,怎麼就開懷大笑了!
張伯苓則接著笑道:“咱們有錢了,咱們有錢建學校了!之前不是想建圖書館麼?現在要建起來!還有化學實驗室,我們也要建!黃教授想買美國的實驗器材?買,統統都買!還有操場,也要翻修,鋪上好的煤渣,再修兩座看臺……”
“校長怕是為了錢愁壞了,得了失心瘋了吧?”那人下意識的想道。
張伯苓也沒有隱瞞,他開口說道:“陳強給咱們送錢來了!”
“陳強?在美國的那個陳強?太好了,他總算沒有忘了咱們南開!”那南開教師頓時面露喜色,隨後開口問道:“校長,陳強給了咱們多少錢?”
“十萬塊!”張伯苓伸出了十根手指。
南開教師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校長,十萬塊雖然不算少,但現在物價飛漲,這十萬塊怕是遠遠填補不了我們重建南開的經費窟窿啊!”
“我沒說法幣,我說的是美金,十萬塊美金!”張伯苓開口說道。
“什麼?十萬塊美金?我的天哪!這麼多錢!陳強從哪裡從來的這麼多錢!”南開教師驚呼一聲。
“即便是在美國,十萬美金也是一個大數字,尋常人一輩子也攢不到這麼多錢。陳強這些年在美國打拼也並不容易,估計這也是他這些年的所有積蓄了!我們更不能辜負了他,咱們要把南開建設的漂漂亮亮的,讓南開成為中國最一流的大學!”張伯苓說著握了握拳頭,隨後接著道:“去定幾張去上海的火車票,我得親自去一趟上海的花旗銀行,把這筆錢取出來!”
南京方面在三月份開放外幣市場,法幣對美元瞬間從20比1暴漲到2020比1,而且這個數字還一直在上升,如今已經到了3000法幣才能兌換1美元。陳強捐助給南開大學的十萬美元,換成法幣的話就是三億法幣,再多建幾所南開都沒有問題。
有了這筆錢,張伯苓瞬間就硬氣了,南開大學可以建好的教學樓,可以建圖書館,可以建宿舍,可以修繕操場,可以建實驗室,可以購進各種實驗器材,甚至未來幾年的辦公經費都很富裕,可以說南開大學的前途一片光明。
……
張伯苓從上海返回後,又去了北平,約清華大學的梅校長吃飯。
北平全聚德,清華大學的梅校長和黃教授,正在包間內等待著張伯苓的到來。
清華大學的梅校長是第一批庚款留美學生,自從1931年便擔任清華大學的校長,抗戰時期擔任西南聯合大學的校務委員會主席,與張伯苓也算是共患難,兩人交情深厚。
那位黃教授是清華畢業,後赴美留學,回國後曾在南開大學任教,還擔任過南開大學的秘書長,有著清華和南開的雙重背景。西南聯合大學時期,曾經增設了一個西南聯合大學師範學院,便是由這位黃教授擔任師範學院的校長。抗戰剛勝利的時候還臨時擔任過四個月的天津市教育局局長,離職後打算繼續教書,他正巧在北平等著三所大學覆校,所以今天被張伯苓叫來作陪。
趁著張伯苓還沒來,梅校長和黃教授閒聊起來。
“黃教授,你知道張校長請我,究竟所為何事?”梅校長開口問道。
“請你來全聚德,肯定是重要事情,不過可是便宜了我,今天有口服了,有日子沒有吃到全聚德的鴨子了!”黃教授開口說道。
“重要事情?”梅校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開口問道:“該不會是南開重建遇到困難了吧?”
“十有**就是此事。”黃教授接著說道:“教育部給的重建經費本來就不足,錢還拖延了三個月才到位,現如今物價飛漲,各種材料也都比三個月前貴許多,教育部給南開的重建經費,肯定不夠用了。張校長或許是找你討錢來了。”
“哎……其實清華大學這邊,經費也是捉襟見肘啊!”梅校長一臉無奈的說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張校長開口討錢,總不能直接拒絕了吧!”黃教授開口問道。
“南開的情況比清華更艱難,清華的校舍好歹都在,但是南開的校舍基本上都被日本人炸燬了,張校長那邊更需要錢,我們三所學校曾經患難與共,就衝這份交情,我們清華也得擠出一些經費支援南開!”梅校長開口說道。
“那清華大學的重建工作怕是會受到影響吧?”黃教授開口問。
“無妨,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動用庚子賠款基金。”梅校長回答道。
清華大學是用美國人用清政府的庚子賠款修建的,當時還設立了一個庚子賠款基金,清華大學的日常運作也全靠這個庚子賠款基金支撐,這個基金大部分以法幣存在國內銀行,小部分以美金存在美國銀行,存在國內的部分由於惡性通貨膨脹最終變成了廢紙,而存在美國的部分,後來用於建設寶島的那個清華大學。
此時,張伯苓敲門進來。
“抱歉,梅校長,黃教授,我來完了,要你們久等了。”張伯苓笑著說道。
“校長,是我饞這一口全聚德,所以早來了。”黃教授樂呵呵的說。他曾經在南開大學任教,所以直接稱呼張伯苓為“校長”。
三人分賓主落座後,廚子推著烤鴨走進來,片好了端上桌,三人吃的差不多了,梅校長這才開口問道:“伯苓兄,你這次找我,不止所謂何事?”
“月涵(梅校長表字),我這次找你,是為了三校覆校之事而來。不知道教育部撥給大學的覆校經費,可還充足?”張伯苓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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