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三年十一月中旬,寒冬逐漸接近,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就在這一日,天空中還下了一場薄雪,轉眼間,地上、山上、河流、樹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萬里江山,變成了粉妝玉砌的世界。落光了葉子的樹上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兒;而那些冬夏常青的樹上,則則掛滿了蓬鬆松雪朵兒。一陣風吹來,樹枝輕輕地搖晃,美麗的銀條兒和雪朵兒籟籟地落下來,玉屑似的雪末兒隨風飄揚,映著清晨的陽光,顯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這個時候自然就是孩子們出外遊玩的大好時光了,但是由於地上的積雪實在是有限,所以他們也只能在地上“吱呀吱呀”地踩著薄薄的積雪取樂了,至於堆雪球、打雪仗之類的遊戲自然是無法玩的了。而相對於其他的孩子,美姬、唐王丸、宋王丸則是鬱悶得多了,因為此時他們正在接受他們的父親政良的教導。反倒是隻有六歲的春姬與四歲的元王丸則是被他們各自的母親抱著到院子看風景去了。
以一番恨不得立即殺上京都勤王的語氣回覆了幕府將軍足利義輝的上洛邀請後,政良就隨即從豐後國返回了肥前國的學府城了。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的一戰,令到羅氏家損耗不少,士兵也有點疲倦了,而且由於不適應冬季連續作戰的原因,即便是內政閣早有防備,依然有不少士兵在這一戰中被凍傷了。所以今年的年底,政良準備稍作休養。待來年再開始考慮軍事行動。
回到家中後。除了一邊處理家中政務以外。政良也抽出了時間跟家人好好團聚一番,而教導子女就是其中一項內容。跟一般的教導方法不同,政良的教導主要是以將典故、講故事為主,這倒是令到美姬、唐王丸、宋王丸三姐弟並沒有因為無法出去玩耍而失望不已。
只是好景不長,很快就有偵番進來向政良稟報了有關小半個月前出雲國上演的新宮黨覆滅一事的情況,並且將端木清正寫的書信交給了政良。
“你們怎麼看這件事情的?”在方才家臣稟報尼子家新宮黨一事之時,政良並沒有讓自己的三個子女退避,現在他倒要問問他們對這一件事情的看法了。
“不知道。”一把黃鸝一樣的聲音當即響起。好吧。這把聲音的主人不用看就知道是出自美姬之口了。不過政良也沒指望這個丫頭會認真回答,反倒是更加期待自己的兩個兒子能夠給出一些令到他感到滿意的答案來。
“父親大人,兒臣認為,尼子家將新宮黨除去,此並非上策。”嫡子唐王丸思索了一會兒後最終說道。
“哦?為何並非上策?”政良當即問道。
“兒臣曾經聽聞甚次郎(也就是山中幸盛)說過,新宮黨是尼子家中最為精銳的番隊,現在被清除了,尼子家的實力將會受到損傷。”嫡子唐王丸說完,眼神有點忐忑地看了看政良。顯然他有點擔憂他的回答會讓政良不滿意。
“嗯。不錯。宋王丸,你的呢?”政良隨即又問道。
“父親大人。兒臣認為兄長大人說的有理。”被政良問道的宋王丸當即回答道。
“好吧,你們的回答都不錯。今天就到這裡吧,作為對你們的獎勵,今天你們可以提前前去找你們的孃親了。”政良最終說道。
“是,父親大人。”三人當即行禮說道。尤其是原本病怏怏的美姬,此時就像吃了回覆藥劑一般,聲音顯得生動了起來,退出屋子的時候,幾乎是三步並兩步地閃身出去了。
“這個淘氣丫頭。”看到這樣的情景,政良只得無奈搖頭自語道。跟此前料想的一般,三個孩子,美姬自然無須過多評價。而次子宋王丸倒是真的成為了嫡子的跟屁蟲了。也不知道為何,次子自小就顯得更喜歡舞動弄槍的,甚至還自言日後要成為羅氏家的大將,反倒是對那些舞文弄墨以及謀略的事情不太敢興趣。只是,要想成為一個大將,僅僅依靠武勇是不夠的,還需要有足夠的謀略,所以政良已經準備讓家中幾個軍師好好教導他一番了。
至於嫡子唐王丸的表現,倒是讓政良感到比較滿意。雖然考慮問題時仍然不夠全面,但是起碼他能夠站在家督的角度進行分析了,而且還懂得了利用身邊的資源(山中幸盛)瞭解情況。
正如嫡子唐王丸所說的。尼子家到了尼子晴久這個時代,開始向真正的戰國大名進化。什麼是戰國大名?那就是削除國人勢力,取消重臣合議制度,實現大名的權力獨裁化。對尼子晴久而言,想要強化宗家權力的話,就要和出雲形形色色的國人、庶族和寺社勢力作不懈的死鬥,他倚重的是直接忠於自己的“奉行眾”,那個被尼子誠久打斷鼻樑的右筆末次贊岐守就屬此列,他依靠的經濟基盤呢,是自己的直轄領地,而尼子國久父子擁有的吉田、鹽冶領地,顯然不屬於這一範疇的。
其實,當時尼子國久父子的“新宮黨”勢力已經十分膨脹,儼然是獨立在宗家外的一大軍政集團,有廣大的封邑,有精銳的武裝,還和出雲國諸多國人有千絲萬縷的聯姻關係,和尼子晴久的“奉行眾”分庭抗禮。尼子誠久肆意毆打末次贊岐守,就是這種矛盾的表象化。
這種“二頭並立”的權力架構,絕對是追求大名權力一元化的尼子晴久所無法容忍的,而此時尼子晴久的嫡長子尼子義久已經十幾歲大了,哪怕為下一代的嫡子考慮,也非剿滅新宮黨不可的!而事實上,在新宮黨滅亡後,尼子晴久就立刻把吉田莊、鹽冶莊悉數沒收,將其作為其直轄領地,並利用鹽冶鄉的水運,大量向倭國內陸輸送鐵砂和銀塊(其中很多一部分與羅氏家進行了貿易),達到了最終的目的:大大增強了尼子宗家的軍事、經濟實力。
至於,那具屍體身上的那封信,究竟是毛利元就的計策(據說毛利元就故意派了個死囚去月山富田城送信,又將其殺了,留下“鐵證”,來離間晴久和新宮黨),還壓根是晴久事後的栽贓,根本不再重要,這不過是歷史的一介道具而已。
不過,新宮黨的封邑是死的,隨時都能出產糧食,但新宮黨這一久經沙場的軍事集團卻覆滅了,人屬於無法重生的寶貴資源。
更為巧合的是,政良從端木清正這次送回來的書信中得知,在新宮黨遭到肅清的這段時間裡,正好在尼子家、大內家締結同盟,共同對付毛利元就的節骨眼上。
現在消滅了新宮黨的尼子晴久,在加強了宗家權力同時,卻也喪失了大批軍事骨幹,這種情況下,尼子晴久還會和陶隆房東西聯手,共同出擊安芸國嗎?
但是按照歷史的記載,尼子家的確是沒有按照盟約出陣了前往參戰了,使得毛利元就在嚴島與陶軍決戰時,完全沒有了後顧之虞,完全可以放手一搏。而數年後,當尼子晴久為了爭奪石見銀山,與吞併了周防、長門,勢力完成飛躍的毛利元就苦戰時,想起這一往事,心中會不會有少許的後悔呢?可惜,歷史是不允許假設的,更不是出售後悔藥的販子。
但也有歷史資料證明,肅清新宮黨後,並沒有讓尼子晴久的軍事力量受到多大的損失,就在當年尼子晴久還組織了兩萬軍隊,遠征備前國的浦上家呢。
那麼,如果這種記載屬實的話,在陶隆房與毛利元就對決時,尼子晴久究竟是怎麼考慮的,為什麼不在毛利元就後背插上一刀呢?
此時政良卻是推測,原因倒也很好解釋,這是因為尼子晴久和陶隆房的聯盟,根本就是利益取向不同的,貌合神離的空架子,尼子晴久從當上家督後,主要攻略方向放在了西國東部的美作國、備前國、播磨國等地,至於西面嘛,在佔領石見銀山後,根本沒有太大的動作了。
換句話說,你陶隆房和毛利元就打得越熱鬧,我尼子家的背後反倒越安全,加上你大內介之前就和我尼子家一直不對付,就算大內義隆再生,我尼子晴久也不一定願意給三分薄面呢,何況是你個反賊陶隆房,咱們倆實在是沒有精誠合作的歷史及現實基礎。所以,歷史上,尼子晴久最終並沒有履行盟約前來支援陶隆房。
然而尼子晴久失算的是,他沒想到,歷史中的陶隆房會敗得這麼快,大內家會滅亡得這麼快。一個小小的嚴島,一場形勢急遽變化的精彩合戰,不但埋葬了陶隆房沖天的志向野心,也徹底斷送了西國大內介幾百年的基業。
“只是,既然現在本家出現了,那麼嚴島這一場大戰是否應該有所改變呢?”政良看這木窗外的天空自語道。或許,這一次大戰,又將會是羅氏家快速發展的一個契機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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