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九州豐前國下毛郡。
這裡是下毛郡一之戶城城外的一個小山頭,兩個穿著跟附近的其他人沒什麼兩樣的男子正坐在一起,嘴裡正啃食著又黑有澀的食物,這明顯是一隻只烤得焦透了的老鼠。
圍在他們四周遠處的,還有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他們的頭髮披散著,臉上髒兮兮的似乎很多天都沒有洗過,兩隻凹陷下去的眼睛翻出幽幽的光芒,如同黑夜的鬼火,嘴中同樣不停地吞嚥著手中的老鼠肉。雖然這個時期一般人是不會吃這些東西的,但是現在都已經到了快要餓死的境地了,他們那裡還會顧得了那麼多。
而在他們外圍的則是上百名婦孺老人,他們的命運則是悲慘得多了,只得忍著飢餓等待著這些人能夠施捨一點食物下來。
兩個男子中,為首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這個時候低聲對著身旁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說道:“大人,時機看來已經差不多了,你看,我們是否再加上一把火呢?”
被喚作大人的青年人此時的臉上也蒙有了不少塵土,遮去了許多真實容貌。聽完年紀稍為小一點的年輕人的話後,這個青年人也皺著眉頭的看著手中的老鼠肉,然後低聲回答道:“按照當初出發前主公的交待,本家的大軍也將會是在這幾日到來了。”
“大人,既然如此,那我等應該立即行動了。”年輕人當即說道,隨即他又抬頭看了看周圍,眼神中頗為擔憂地說道:“大人,只要我們混在人群中的人鼓動一番,定然是能夠將此城圍攏起來的。屆時城中的守軍定然會被我們吸引到這邊來的。那麼其面對本家邊境那一邊的注意力將會有所下降。只是,大人,此事必須儘快了啊!否則待這些領民暴動起來,那就不再受我等的控制了,屆時恐怕連我等都有危險了。”
年輕人這一番擔憂並非危言聳聽。他們一行十數人扮作流民初到這裡時。這裡不過匯聚了數百人。可是到了現在,人數已經有數千人了。人多了,自然就會出現各種小團體,而他們這一夥人算是其中最大的一支有上百人的團體了,其他的多是一些數十人的小隊伍,但是大部分都是男人。能夠出去戰鬥的男人,所以總體而言他們的實力並不強大。但一旦他們聯合起來就不一樣了。隨著彙集起來的流民越來越多,周圍能夠找到的食物已經越來越少了。諸如老鼠、蛇等的小動物已經很難再找到,一些人已經開始吃樹皮甚至是泥土了。
一旦在食物完全缺乏,那麼就是眾人徹底失去理智的時候了。飢餓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想法的!年輕人的家人就是因為饑荒而家破人亡了,要不是當年在臨死之際被麻生家收為了僕人。他也跟著自己的家人餓死了。所以對於飢餓所帶來的恐懼、暴躁甚至是失去理智等後果,他也是很清楚的。年輕人擔心的正是這樣的情況的出現,一旦如此,他們就無法去引導流民的動向了,屆時這些流民很可能會先相互火拼起來。而一直是人數最多的一群人的他們,自然就是其他流民團體首先針對的物件了。屆時他們就真的是將火玩大了,並且燒到了自己。
年輕人的一番話也當即引起了青年人的思慮。若不是年輕人如此說起。他還真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作為主公的側近眾,他的任務也只是負責保護主公的安危,並且按照主公的命令去辦事就是了。這一次他受到主公的任命帶著年輕人等十餘人分散潛入豐前國東南部下毛郡地區,目的就是混雜在流民當中,伺機煽動流民,給當地豪族製造混亂。這一次他們會到這裡來,也是在年輕人建議下而來的。
正如年輕人所說的那般,按照主公給出的時間,估計本家的大軍定然會在這幾天正式出陣豐前國的了。若是他們能夠在一之戶城位於下毛郡這一邊製造出一些混亂。自然是能夠將一之戶城靠近與豐後國接壤的那一側的守備吸引過來,從而讓另一側的守備會有所鬆懈的。現在又被年輕人這麼一說,他當即意識到,的確是再次煽動起此時被堵截在一之戶城下的眾多流民的時候了。
想來也是他們幸運,因為在他們抵達這裡不久後。一之戶城的城主野依兼行因為被野仲家家督野仲興時召集到長巖城去商議處置領地內的流民問題了。城中只留下了野依兼房與百留兼貞兩個才二十歲出頭的毛躁傢伙守城。要是野依兼行在此的話,是斷然不會做出將鬧事的流民砍殺的蠢事來的。野依兼房與百留兼貞兩人的這一舉動,無疑在這些早就對這些豪族領主不滿的流民心中點燃了一把火。只是這也不過是小火,但是若是在青年人等人的煽動起來後,即便是星星之火也可燎原了。
於是,在青年人與年輕人等十數人的暗自煽動下,數千的流民又開始在一之戶城的城下聚攏起來,開始高聲要求一之戶城的守軍開啟通往豐後國邊境的城內通道,讓他們前往豐後國謀生。
“這些該死的刁民!傳令,城內軍勢,給我守在城牆上,若是他們敢再靠近城牆一步,就給我射死他們。”作為代城主的野依兼房當即下令道。這一次看到城下聚攏了這麼多流民,他可是不敢開啟城門出去面對這些流民了。
“流民來勢洶洶,恐怕僅僅依靠南面城門一側的守兵,未必能夠鎮壓得住這些流民啊。”一旁的百留兼貞這時出言提醒道。
“那就將北面那邊的守兵也臨時調到南門那邊去,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儘快將這些流民鎮壓下去。”野依兼房下令道。估計他父親野依兼行這幾天就要返回了,要是到時候父親的隊伍被這些流民阻截在城外,那麼他定然是會受到責罰的。別看現在他已經是家中指定的家督繼承人了,在一日未坐上家督這個位置之前,他都不敢讓自己的父親失望的。尤其此時他還有兩個弟弟在身後虎視眈眈的情況下。
一之戶城是修建在一條連線豐前國下毛郡與豐後國日田郡邊境處的一個峽谷中的城砦,所以它有分別面向豐前國國內與豐後國邊境處兩個城門。經過野依家數代人的不斷修築,此時的一之戶城就像一個木塞一般將整個峽谷一分為二了。平時的商人領民要想透過這一座城砦,則是必須從被納入了一之戶城外丸中的一條通道中透過。
就在野依兼房將面向豐後國邊境一側的守兵調往南面的城門負責鎮壓流民的暴動之時,一個十數人的小商隊剛好來到了豐後國邊境一側的大手門下。
“什麼人?”負責在大手門守衛的幾個足輕當即喝問道。
估計是長時間沒有遭受到攻擊。而且在前來一之戶城之前的沿路中,還有數處關卡負責警戒豐後國那邊邊境的動靜的。既然邊境那邊現在沒有傳來警訊,所以此時這些守兵都顯得有點鬆懈,完全就沒有意識到,因為羅氏家封鎖的原因,他們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商隊經過了。甚至在商隊不斷接近的過程中。有幾個足輕還在談論城砦另一側的流民的事情呢。相比起那些領民,由於他們是領主的親族族人,所以即便是遇到了旱災,家中暫時還是能夠有吃的。
“停下,你們停下。”此時,兩個站在最前方的足輕對著已經來到大手門前的小商隊喝止起來。只是就在他們喝止的一剎那。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商人打扮的傢伙卻是猛然抽出太刀刺穿了他們兩人的頭頸,兩名野依家守門足輕的目光霎間變得一片呆滯,喉間咕隆咕隆的作響,很快便斷了氣。
“殺!”還沒等其餘負責守衛城門的野依家足輕反應過來,這一隊十數人的商人早已經各自抽出了太刀,殺向了他們。
“殺人了!殺人了!不得了啦!快來人啊!敵人攻城啦!快,快去報告城守老爺!”幾名守在城牆上的野依家足輕看到一大群人殺氣騰騰地在大手門處放倒數名同伴。幾乎同時發出了驚恐的驚叫聲,並且一起朝著本丸內爬去報告。
“殺!”此時扮作商人的羅氏家軍勢已經將大手門前的守兵全部砍倒,然後推開了大手門。遠處早就準備就緒的木下昌直當即下令道。此前他們沿路不動聲色地將沿途的用作示警的野依家小山砦拿下後,就秘密潛伏到了一之戶城的城外。只是一之戶城就像一個門戶一樣鑲嵌在峽谷當中,若是強攻,城中守兵完全可以透過城牆居高臨下的位置對攻城軍隊實施飽滿的打擊的,所以在急切之下是無法拿下它的。恰在這個時候,羅氏家眾人發現城中城牆上的守兵突然減少了,於是木下昌直意識到他們的機會來了。在與眾將商議一番後,一隊假扮商人的小隊向城門處靠近了。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隨著木下昌直的一聲令下。上千人的羅氏家大軍開始湧入了一之戶城的外丸當中。在解決在外丸的守軍之餘,一部分羅氏家士兵也開始往二之丸殺去。片刻功夫,二之丸內外立即熱鬧起來,哭爹喊孃的聲音連成一片。
“殺……”公文重忠此時也爬到了本丸的千貫門前,一刀劈砍過去。咔嚓一聲擊破門板。這個時候,他的身後上來兩個常備足輕也開始狠命地撞擊木門,瞬間木門被撞開,跟在羅氏家常備足輕身後的幾人立即將數把太刀劈出,躲在門口抵抗的守城足輕被砍得人仰馬翻血流滿地倒地不起。
公文重忠勇猛異常,進入本丸後一刀砍死一名守城足輕,踢翻另外一人,擊開幾支前來攔截的長槍,見他勇不可擋,門口守城士兵紛紛退開,身後的羅氏家軍勢乘機衝殺了進來。
“給我擋住他們!”這個時候突然接到被敵軍從北面攻城的訊息後,匆忙趕來的野依兼房大喝道。只是此時北城這邊的守軍大部分都剛剛調到了南面去,士兵數量本來就不多,再加上羅氏家軍勢來勢洶洶,在連續被殺死了數人以後。他們早就被嚇破了膽,即便是野依兼房親自前來助陣,也是不斷地在後退。
“你們……”野依兼房見狀當即大怒,還準備繼續鼓動士氣。就在這個時候“嗖”的一聲,一支羽箭直射而來。來不及反應的野依兼房慘叫都來不及叫上一聲就被射穿了脖子了。射出這一箭的,正是被臨時調到第三路大軍參與此次豐前國攻略的竹內久勝。
“城主死了!”、“少主死了……”
隨著野依兼房突然被殺,野依家的守軍頓時士氣大降,紛紛往本丸中一些防守據點退去,準備死守。一些守兵則是乾脆丟下兵器投降起來了。
“大人,渡邊通與鐵之助大人已經攻佔了外丸的大手門。他們發現此時城外正聚攏著大批的流民,這些流民正要求開啟大門,放他們通行,兩位大人派下人前來詢問大人的處置意見。”就在留在後方統籌作戰的木下昌直踏入一之戶城的外丸的大手門之時,一個足輕常備前來稟報道。
“流民?數量有多少?”木下昌直當即問道。
“至少也有數千人。”常備當即稟報道。
“數千人?”聽到如此龐大的流民數量,木下昌直也被嚇了一跳。於是稍作思索後就當即說道,“打出本家的旗號,向城外的流民承諾,待本家拿下此城後定然會給他們救濟的。”
如此大數量的流民,木下昌直可真不敢開啟城門將他們放進來。畢竟此時城中還在激戰當中,將流民放進來以後,也只會給本家的進攻帶來影響罷了。雖然此時看一之戶城的結構也不過是將山谷中的原本的通道圍攏起來。形成一之戶城的外丸罷了,只要羅氏在將流民放進外丸後派人將二之丸看守起來,就可以將這些流民對羅氏家攻城的影響降到最低了,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將他們放進來的為好。
只是也不能強硬地對待他們,否則若是在本家與城中守軍激戰之時,這些流民也衝擊南面的外丸城門,那就麻煩了,所以木下昌直才會做出了打出羅氏家旗號並且做出救濟他們的口號。再說,此次北面的守兵減少的原因。估計也與這些流民在南面的聚攏分不開的,所以也當時對他們的一種感謝了,畢竟日後這些流民也是羅氏家領民啊,趁此機會拉攏一下民心也是不錯的。
就在木下昌直處置南面城外的流民情況的時候,已經殺入了本丸之中的羅氏家大軍正在步步往城內守軍最後的據點逐漸緊逼。
“大人。從後面用吊籃突圍吧,我等需要派人趕往長巖城與白米城傳信羅氏家來犯的訊息啊!”南面本丸城牆上,看到已經沒有據守希望的一名武士拉住想要衝上前去決死的百留兼貞說道。羅氏家的這一次的入侵實在是來的太過突然了,畢竟此時已經接近冬季,天氣逐漸寒冷起來,已經過了最適宜作戰的九月、十月的時間了。再說,今年各地旱災,各地豪強大名都忙於自家的救災,卻是沒有想到羅氏家竟然丟下自己的領地災情不顧,竟然發動突襲了。
“突圍?不,派人點燃天守閣,用狼煙對遠方示警吧,想必不用多久時間援軍就會趕到的,只要再殺片刻……”此時肩膀上正插著一支箭矢而隱隱作痛的百留兼貞,在得知自己的好基友野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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