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始終佈滿陰霾,看不見一絲陽光。遠處別府灣上的海霧不時地鑽進府內館的城中。
若林越後守站在城主府邸的一個房間的門前,傲然地雙手交握,微閉著眼睛。他這是在城主府邸中坐鎮。隨著羅氏家的大軍殺到城下,城中越來越多的家臣前來求見鹽市丸兩母子。只是以一個只有六歲的小孩,以及一個婦人,又如何應對這些人?所以作為城中官職最大,掌握軍勢也最多的若林越後守自然就是城中唯一能夠做主的人了。
“踏踏踏……”
就在這時,一個腳步聲正快速走來。
“報告!”家臣看到家督就站在房門前,於是連忙行禮道。
“何事?”
若林越後守語氣嚴厲地問道,但是眼睛仍然微閉著。來者是他的一個族人。在羅氏家大軍即將逼近府內館之前,他就提前將自己的族人遷移進城內或者到水軍中去了。
“大人!您看上去氣色很差。”
“閒話少說,到底何事?”
“大人,城外的羅氏家大軍有異動,似乎準備攻城了。”
“終於來了嗎?”若林越後守猛然睜開雙眼,自語道。自從羅氏家的大軍將府內館圍攏起來後,卻是一直都沒有攻城,甚至連城外的町子都沒有進入,對方反而開始對府內館周圍的地區進行掃蕩了。昨日從細作射入城中的情報來看,整個府內館附近地區。就剩下了由大友家本族族人把守著的高崎山城以及鶴賀城沒有被攻陷了,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兩座支城被攻破也是早晚的事情了。而今天,對方終於要攻城了嗎?
“派人前去通知府主。”稍作思索後,若林越後守一邊抬步往城牆處走去,一邊吩咐道。
“府主?”族人聞言一愣,隨即想到了這個所謂的“府主”是誰。只是一個才六歲的孩子,本家又因為他幾乎被滅族,此時城中已經沒有多少人將他看做大友家的真正繼承人了,所以在方才這個族人才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至於那個“府主”的母親。眾人已經將他看做是一個可憐的母親了。不但死去了丈夫,現在眼看兒子都保不住了。此時城中人人自危,顯然都沒有多少抵抗的信心了。
讓族人前去鹽市丸母子倆處稟報城外異動之後,若林越後守就迅速地來到了府內館正門的城牆之上。此時城外羅氏家大軍的異動,已經讓城上守兵緊張不已。
站在城牆上往外望去,只見羅氏家大軍在將領們的命令下,開始慢慢往府內館靠近。在面向正門這一邊更是突出了一隊整齊的軍陣。
“準備作戰!”見此情景,若林越後守以為羅氏家真的要攻城了,也是當即下令道。
“大人,你看那裡?”就在這時,身旁的一個家臣指著遠處說道。家臣所指的方向正是方才從羅氏家大軍中凸顯出來的那個軍陣的方向。
只見此時,那個軍陣在距離城門遠處突然停止了下來。然後瞬間分開,從中露出了一條寬敞的通道。緊接著,一隊人馬從通道走慢慢往城門處走了過來。
“靈柩?”若林越後守一眼就看到那一隊人馬中,出現了一個被抬著的靈柩了,此外。在靈柩的身後,還有數人捧著一些木盒。整支隊伍顯得相當肅穆隆重。
“暫停攻擊。”見此情景。若林越後守當即下令城牆上的守兵不要攻擊。
就這樣,城牆上的上千名大友家守兵,以及城外近萬名羅氏家士兵紛紛注目著那個靈柩逐漸來到了府內館的城門前。
“奉我家主公之命,特將大友義鑑的遺體送還!為表對死者的尊重,本家將後退半里,並於兩個時辰後正式開戰。”將靈柩停在城門之外後,一個羅氏家的武士站在城門前抬頭對著城牆上大喊道。隨後在留下一人後,其餘的羅氏家眾人紛紛在這個武士大帶領下開始撤離。
遠處在眾人護衛下的政良也是將手中軍配一揮,圍攏在府內館中的羅氏家大軍也紛紛開始有秩序地往後後退。
雖然大友義鑑曾經數次找羅氏家的麻煩,但是在政良內心中,對他還是感到很佩服的。大友義鑑並非是什麼垃圾的領主,能夠帶領著一個豪族成為一方霸主大名,可見其能力是相當不錯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個英明之主。客觀地說,他全力打擊羅氏家的策略是非常正確的,否則羅氏家一旦完全站穩腳跟,就是大友家悲劇的時候了。唯一可惜的是,即便最好的領主,若是遇到比他更為優秀的領主(比如政良),那很可能是一場悲劇。去年羅氏家與大友家、大內家的這一戰的結果,直接改變了北九州的格局,從而影響到了三家的命運,也間接影響到了九州其餘各地豪族的命運。更是改變了歷史的軌跡。自此,羅氏家真正成為了影響倭國曆史走向的一個重要棋子。而大友義鑑卻悲劇地成為了襯托這一歷史事件的配角。
當然,經歷了大友義鑑的這一次事件之後,政良卻也清晰地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即便底蘊再深厚的家族,若是在家督突然死亡,而繼承人還沒有確定下來又或者無能,從而得不到家臣支援的情況下,即便內部家臣團再團結,一個家族也會在外部的壓力下分奔離析的。所以政良對於自身的安全從此卻更加常重視起來了。他可不想重走大友義鑑的後路。
此前,從城內羅氏家細作送出來的情報中得知,城內的大友家正用大友義鑑的死來喚起守兵的意志。出於降低城內守兵的鬥志以及一定程度上獲得城內、城外原大友家領民好感目的,並且也出自於政良發自內心的佩服,政良在接收到木下昌直送來的大友義鑑遺體的第二日,就決定將遺體送返城中了。
政良這一舉動贏得了已經投誠羅氏家的原大友家家臣的佩服,也向各地,民眾宣示了羅氏家對當地領民的善意。於是前兩日跟隨磯野員昌從南面鶴賀城到來的入田親誠感動羞愧之下還親自請求入城勸降。
老實說,此前的投誠,他是迫不得已的。若不是當時周圍的大友家豪族們在得知其兒子投靠羅氏家,並且誤會入田家暗通羅氏家,協助後者入侵大分郡,如此情況下,這些豪族根本容不得他辨別。此外,他也的確不願意因為自己堅決拒絕反叛而導致已經加入羅氏家的嫡子受到羅氏家的責難,甚至導致家族因此而覆滅,所以他權衡再三後,終於還是選擇了投誠羅氏家。
此次親眼看到大友義鑑的遺顏後,他的慚愧之心更加濃郁,在與嫡子入田義實商議一番之後,他毅然請求出使府內館,負責將大友義鑑的靈柩護送入城之外,還負責勸降城中的鹽市丸母子。此次出使,他已經抱著必死之心,若是城中眾人非得將他處死,他無話可說。若是城中眾人不願意投降,但也不殺他,那麼他將會在府內館被攻破的那一刻與大友義鑑的遺體共焚。
就在入田親誠護送著大友義鑑的靈柩進入府內館之時,鹽市丸的母親此時正斜靠在府邸中面東而設的欄杆上,呆呆地望著由大分川支流作為護城河的對面大路。
這個時候,府內館已經在春意的侵染下成為了一個掩映在濃綠之中的小城。海風從北面的別府灣上吹過來,帶來了絲絲涼意以及腥味。天空一片陰暗,看不見一絲雲彩。這座城不久就要陷落了!
城下連綿的屋簷掩映在望不盡的綠色中,形成一片碧綠的海。住在屋裡的人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嗎?
羅氏家的大軍此時已經在町子之外,一旦這些軍隊湧進之後,必定先在城下縱火。一旦防守一方決意死守,進攻的一方必首先焚燒城池,這已是戰爭的常識了。那時,慌亂的人群定會在大火之中哭號震天,極其悲慘。一想到這些,她就覺自己罪孽深重,好像是她害了那些無辜的生靈。
除了這些生靈以外,還有他的兒子以及還不到一歲的女兒。想想當初憑藉自己的美色而得到了大友義鑑的寵愛,從而天天晚上在大友義鑑的耳邊吹耳邊風,引誘大友義鑑將自己的兒子立為家督繼承人,她就感覺到可笑。就算現在爭到了又如何?最終還不是要死?
只是轉念一想,似乎當初她決議為自己的兒子爭奪家督之位的理由卻並非是為了權力的。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對了,為了生存。每每看到那個前任正室的嫡子對她以及她的孩子的敵視眼神,她就感到害怕。他擔心這個人在繼承家督後會對她們母子不利,幾經掙扎後,乾脆決心幫助自己兒子爭奪家督之位,以求自保。
“夫人。方才守衛來報,越後守大人正護送著家督大人的靈柩往這邊而裡了。”這個時候,侍女慌忙前來稟報道。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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