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於躍,安老爺子竟然掙扎著要坐起來。
“爺爺,你別動。”安語見狀擔心不已。
“沒事,丫頭,扶我起來。”老爺子連貫說話都有些費勁。
“爺爺,你別起來,就躺著。”於躍趕忙道。
老爺子也剛強,擺了擺手,還是坐了起來。
只是一個做起來的動作,還是在安語的幫助下完成,就讓老爺子耗費了不少力氣,靠著枕頭做起來還頓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恢復著力氣。
於躍一瞬間莫名的有些激動,還有些肅然起敬。
他知道,這一刻的老爺子有多難受,多疼,因為上輩子他經歷過,聯想到曾經的經歷,於躍有些難受。
“生意還行吧?”
安老爺子輕聲問道。
還客氣呢,於躍連連點頭:“挺好的,爺爺你別擔心。”
安老爺子點點頭,又道:“我知道你在英國,把你折騰回來,很不好意思。”
“爺爺。”於躍叫了一聲,真摯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老爺子乾癟的臉上頓時浮現一抹溫暖的笑容。
這話說的讓安老爺子很暖心,別說他,身後的幾個人聽到這話也很欣慰。
雖然於躍早就聲明瞭安語是他的女人,但此情此景,意義又變得有些不同。
“好!”安老爺子點了點頭,伸出手。
於躍趕忙握了上去,老爺子道:“真把安家當自己家?”
於躍點點頭。
“首君……”看著於躍,老爺子叫了一聲。
“誒,爸!”安首君趕忙上前。
安老爺子看著於躍,指了指安首君。
於躍頓時瞭然,轉頭看向安首君:“大伯。”
安首君一愣,頓時也明白了,好像老爺子在介紹是的。
只是這個介紹顯然不同,畢竟大家認識,只是於躍從來沒叫過。
愣了一下,安首君看著於躍點了點頭,這一刻,已經沒了什麼成見。
於躍也不等老爺子表態,和安首君致意了一下,接著看向安首君老婆。
“伯母好,以前我不懂事,希望您別介意。”
安首君老婆也是始料不及。
“啊,沒事沒事,伯母也不對!”
安首君老婆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她知道,要不是老爺子有意,要不是想讓老爺子放心,以這個敢闖訂婚宴,敢到安家破口大罵,能一手打造輝煌的春風,能指引安家找到出路的驕傲年輕人,斷然不會跟自己賠禮的。
曾經的暴怒只是因為對於躍的輕視,可不代表她是傻子,何況現在安家的財政都握在這小兩口手裡,她當然知道形勢比人強的道理。
“哥。”於躍看著安致遠,叫了一聲。
“誒!”安致遠和父母一樣,都有些驚訝,但還是答應了一聲。
接著是叔叔嬸子,還有第一次見到的兩人的孩子,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於躍倒沒叫什麼,只是拍了拍肩膀,笑了一下。
逐一問候,算是當著老爺子面和大家握手言和,然後於躍再次走回老爺子床邊。
安老爺子一直在笑著:“孩子,爺爺謝謝你。”
安語抿著嘴,他知道於躍什麼脾氣,一言不合,管你什麼老師教導主任,管你什麼警務司還是教育處,也不管你什麼ju長、校長,不高興就懟的。
認錯?
好像從來沒有過。
但這次,他為了滿足爺爺,連伯母都原諒了,連跟他撂過狠話的安致遠都握手言和了,有的時候,對有些男人來說,彎腰低頭,比要他們的命都難。
“爺爺不說那個。”於躍笑著道,絲毫沒有覺得面子受損。
安老爺子握著於躍的手,微微用力:“有你,我就放心了……”
“只要我還能吃上飯,絕對不會看笑話的。”於躍道。
安老爺子再次欣慰點頭,接著叫了聲首君、首友。
大兒子和老兒子來到床前,於躍隨即讓開。
老爺子看著兩個兒子,道:“安家到今天這個局面,我…...難辭其咎……”
“爸,是我們不成器!”安首君聽到老爺子的話,十分悲痛。
“爸,是我們不好!”安首友也低下頭。
安老爺子搖搖頭:“不管怎麼說,小時候對你們關心都不夠……不說那些了,但有一點我希望你們記住……不管外敵多強,只要我們擰成一股繩,都能度過難關……如果自家人心散了,那不用外敵,我們自己就過不下去了,知道麼?”
兩人連連點頭。
“於躍雖然年紀不大,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們有事多和他商量,他是咱們安家人……”
“是!”安首君重重點頭。
“知道了爸。”安首友道。
“首臣!”安老爺子又把二兒子叫道跟前。
斷斷續續對著幾個兒子交代一通,眾人是越聽越壓抑,越聽越傷心,因為這就是臨終遺言。
這也是老爺子最後一個清醒的時段,當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好,老爺子才長長的呻吟一聲,說叫大夫打針吧。
然後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眾人強忍著沒哭出來,因為這時候哭太不吉利,所以只能壓抑著,但大家都知道,老爺子和死區別也不大了,從這一刻開始,為了避免疼痛,他要選擇麻醉和糊塗了。
大夫來了,眾人也不再圍著老爺子,只是一時間都沒走,分散坐在屋子裡,看著床位一臉擔心。
於躍實在有些受不了了,便走出病房。
安首臣看到於躍走出去,也跟了出來。
“抽菸去?”
聽到聲音,於躍轉身看到安首臣,點點頭。
“走吧。”
兩人走到了外邊,安首臣開煙,兩人就抽了起來。
“怎麼還弄了個足球俱樂部?”安首臣問道。
“哦,就是和幾個朋友一起玩玩。”於躍道。
安首臣當然知道不可能只是玩玩,道:“這東西不好經營,千萬別陷進去。”
“知道,您放心吧。”於躍道。
安首臣點點頭,還想說點什麼,又覺得這是醫院門口,也不適合多說,所以抽了根菸就回了病房。
入夜時分,老太太也來了,進了病房和於躍打了聲招呼就坐在了老伴身旁,不住的幫老爺子揉捏著手掌,因為老爺子雖然陷入了迷糊之中,但藥劑根本不足以抵擋全部疼痛,一直哼哼呀呀的。
“你們帶於躍回去休息吧。”
夜深了,老太太說。
眾人沒問於躍便搖了搖頭。
“媽,大夫說爸現在精神意志不夠強…...”安首臣把話說了一半。
眾人明白,老爺子不想挺了。
不得不說,人的意志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於躍沒回來的時候,老爺子始終有一口氣,他要等著,等著於躍來,跟他說兩句話。
現在,於躍來了,那口氣就咬不住了。
病房再次陷入沉默,沒人離開,好在也有椅子和陪護的床,大家能交換著躺一下。
經歷長途飛行,於躍確實很睏倦,但此刻當然也不敢睡下。
到了後半夜,就在大家都迷糊的時候,老太太突然開口了。
“怎麼了?”
聽到這聲疑惑,眾人都一激靈,然後看向老爺子,只見老爺子罕見的睜開眼睛。
眾人接著就聽老爺子呢喃了一聲,似乎在說著什麼,只是有些口齒不清。
老太太和安語趕忙附耳:“爺爺,你說,是要上廁所麼?”
這時候眾人也都圍了過來。
老爺子也發現自己話說得不清楚,微微用力道:“好精神吶……”
眾人一愣,安語則有些欣喜:“爺爺,會好的!…….”
這一刻,安語莫名的覺得或許爺爺不會死,或許會有奇蹟。
老爺子哼哼了一聲緩解下疼痛,換了口氣道:“給我穿衣服吧…….”
先是微微錯愕,接著,唰的一下,安語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接著嗚的一聲,老太太也哭了。
“快,拿衣服!”
安首君還算鎮定,趕忙叫了一聲。
大伯母趕忙俯身,接著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塑膠箱子。
然後,幾個女人上前,在淚流滿面的安語和情緒失控的老太太注視下,給老爺子穿上一身嶄新的衣服。
整個過程中,於躍沒有看手忙腳亂的兒媳婦,而是一直盯著老爺子。
他知道,這是迴光返照了。
但他無比震驚。
老爺子竟然感覺的到這是迴光返照?別說他本來有些迷糊,就算不是如此,自己怎麼能想明白呢?
他有過這個經歷,只是一次,但都是後知後覺的。
但這次,他被老爺子提醒明白了這個時刻,所以無比震驚。
而看著被折騰起來穿衣服的老爺子,於躍更是滿心震撼。
老爺子任由幾個人翻來覆去的穿衣服,卻始終咬著牙堅挺著,似乎不把衣服穿完他就不會放棄一樣。
安老爺子,八十多歲的高齡,臨死之前還能保持清醒,還能咬牙堅挺,讓於躍肅然起敬。
他覺得這比經歷任何大風大浪,經歷任何商海沉浮都要難得。
有的人,成功是有道理的。
此刻的安老爺子就讓於躍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得有一股勁兒。
就是老生常談的那四個字,不屈不撓。
人們確實無法逃脫生死定律,但我命由我不由天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一如此刻的安老爺子,於躍有種錯覺,好像他不想死,就死不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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