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過了刻把鍾,就看見牛嬸端著熱氣騰騰的一大鍋走來:“開飯了,雞肉燉竹筍。”
秋槿棠跟在後面,手裡也端著東西。
顧玉靈很有溫馨的感覺,忍不住輕輕看了謝傅一眼,謝傅也對她著一笑。
屋子內,相比起牛嬸和秋槿棠的熱情,三人倒顯得拘謹。
牛嬸道:“不是說餓壞了,進屋吧。”
幾人一併進屋去,牛嬸挑動燈芯,儘量讓油燈明亮一些。
餓了兩天的蘇懷章已經忍不住盯著那鍋雞肉直流口水。
一大鍋的雞肉,加上一盤麥餅,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已是奢侈,對於還沒吃晚膳的幾人來說也算豐富,對於餓了兩天的蘇懷章來說就更不用說了,聞到氣味就垂涎欲滴。
謝傅笑道:“嬸子,三更半夜的,麻煩辛苦你們了。”
“說什麼話,都沒有什麼好招待的,還請不要見怪。”
“不會不會,已經很豐盛了。”
“那大家就不要客氣了。”
謝傅道:“要不等小琳回來,再一起吃吧。”
“不用管她,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天氣冷一會就涼了,趁熱吃吧。”
謝傅見蘇懷章口水都快掉一地了,想著不要讓蘇懷章餓壞了,就也不客套了。
矮桌不大,幾人或蹲或坐圍成一桌,彼此靠的很近,倒像是親近的一家人。
牛嬸和秋槿棠作為主人,熱情招呼三人,很快三人也免去了生疏的拘謹,幾個人有說有笑起來。
蘇懷章餓壞了,在隨意的氛圍下,也顧不上形象,狼吞虎嚥起來,一邊吃著一邊連聲誇獎好吃。
趴在牛嬸背後的小男孩大概很少吃上什麼好東西,聞著香味,眼珠子看得都快凸出來了,牛嬸卻連口雞湯都不給他吃。
謝傅見了,就夾了塊雞肉遞到小男孩嘴巴,小男孩也不懂得客氣,張口就咬。
這貪吃的模樣惹的幾人笑了起來。
幾人吃得正歡,外面傳來琅鐺聲響,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清脆悅耳。
牛嬸道:“小棠,應該是你二叔他們回來了。”
秋槿棠放下碗筷就走了出去,牛嬸招呼一邊招呼幾人吃東西,一邊看著屋子,尋思著如何收拾個地方給幾人過夜,她的地方小,屋內就一張床。
謝傅看穿牛嬸的心思,笑道:“嬸子,你別忙乎了,今晚我們不睡。”
牛嬸訝道:“為什麼不睡啊?”
謝傅正要搭話,這時外面傳來秋槿棠的呼聲:“二叔!”
聲音透著擔憂關切,幾人便走出去看個究竟。
來到隔壁院子,只見一個年輕漢子身後揹著一個人一併摔倒在地上,幾隻木桶和兩根扁擔散落一旁。
牛嬸介紹道:“那男的就是小棠的堂哥,身後背的是她的二叔。”
秋槿棠關切問道:“二叔,你怎麼樣了?”
中年漢子神情萎靡,應也不應。
倒是年輕漢子突然發怒,劈頭蓋臉的就對著秋槿棠一頓訓:“這兩天你死哪去了,地裡麥子要旱死了你知道嗎?”
秋槿棠弱弱道:“宋公子說替我們告狀,然後就被囚禁在牢裡了,這兩天我忙著救宋公子出來。”
“我說他蠢,你怎麼也這麼天真,告狀!告誰的狀!豫東郡王府在中州就是王法,再大的官來了也沒用,何況他一個文弱書生。”
“我看他就是看你長的水靈,想要哄騙你,你是不是沒見過男人,見他長的英俊就被迷的神魂顛倒。”
本來這是別人的家事,蘇懷章也不好插嘴,聽對方這麼說,頓時不樂意了:“哎哎哎,怎麼說話的。”人氣沖沖的走了過去。
年輕漢子看見蘇懷章,立即將怒氣發洩在蘇懷章身上:“說的就是你這個草包!”
“你說誰草包呢!”
“你來了,除了吃除了喝,還添了不少麻煩,除此之外你能幹什麼事!你是不是草包!”
蘇懷章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好心幫忙,落得個下獄的遭遇,沒想到竟被對方如此指責。
秋槿棠感到很是難堪,蘇懷章是她帶回來的,連忙說道:“堂哥,不要這麼說,蘇公子也是想幫忙。”
年輕漢子高聲說道:“他幫忙了嗎?他到底幫了什麼忙?”
如果不是看在秋槿棠的份上,蘇懷章真想拂袖離開,嘴上氣不過罵了句:“蠻不講理的刁民。”
年輕漢子譏諷道:“小棠,聽見沒有,在人家眼裡,我們就是刁民,如果他這麼好心不是圖你的美色,就秋鴻就不姓秋!”
神情萎靡的中年漢子突然吼道:“好了,都不要吵了!”
堂兄妹立即停止爭吵,安靜了片響之後,中年漢子去突然放聲哀哭起來:“我的麥子要全旱死了。”
連續數天不停歇的挑水,人都累癱了,身心也崩潰了。
年輕漢子一臉破罐子破摔的態度:“爹,旱死就旱死,大不了我們爺倆一起進糞缸。”
顧玉靈疑惑的看向謝傅,低聲問道:“為什麼旱死就要進糞缸。”
謝傅淡道:“交不起田稅,輕則下獄充軍重則處死。”
顧玉靈啊的一聲,卻是重新整理了她的世界觀,從來沒有想到這種事竟如此嚴重。
自古歷史歷代不繳賦稅都是重罪,在這件事上也從來不問緣由。
而這世上有很多地方,並不是像江南一般繁榮富,很多人都是為活著而日夜勞作。
顧玉靈生在富貴之家,哪有渠道瞭解到世間這些陰暗疾苦。
中年漢子悲愴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你還沒娶妻,我秋家怕是要斷後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緊接著又看向秋槿棠,輕道:“你爹把你交給我,二叔卻沒能照顧好你。”
說著這個錚錚中年漢子,眼裡的淚水就順頰直流,他已經竭盡全力了,可天要滅他一家。
看見二叔落淚,一直很堅強的秋槿棠也嘩啦啦的掉淚,哽咽著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日子一直過得很辛苦,她多希望有一天陽光能照到這片陰暗的土地,照到她的心裡去。
她的內心充滿著強烈的渴望,這種強烈如同在那個風浪的夜晚,她以為自己會死,她虔誠的許願。
中年漢子唉的嘆息一聲。
年輕漢子道:“爹,我們逃的遠遠,大不了一輩子乞討為生。”說著緊緊攬住堂妹秋槿棠,罵歸罵,心裡還是把秋槿棠當做一家人。
中年漢子朗聲道:“我祖祖輩輩在此,讓我離開這裡,門都沒有!”
顧玉靈表情驚訝,顧玉靈無法理解這種紮根土地的執著,謝傅卻能理解。
這種執著就好比史學家的寧死不屈,代代傳承深深印在骨子裡。
秋槿棠突然求救的朝謝傅看去,她願意放下驕傲的自尊,她願意卑微的乞求,只要謝傅能夠幫她。
謝傅知道該自己出場了,走了過去,笑道:“不就是麥子快要旱死,多大的事啊。”
中年漢子和年輕漢子驚訝的朝謝傅看去,相比起少經世事一臉文弱書生氣的蘇懷章,謝傅的從容閒適卻給人一種鎮定自若的強烈感覺。
謝傅笑道:“不必進糞缸也不必逃跑流浪。”
中年漢子弱弱問道:“小棠,這位是?”
“二叔,這位是謝傅謝公子,謝公子是來幫我們的?”
中年漢子脫口就問:“幫我們?怎麼幫?”
秋槿棠卻沒敢說出來,謝公子說要挖井,只怕二叔聽見了要嚇破膽子。
棄田躲跑還有一線生機,若敢挖井,壞了豫東郡王府定下方圓十里不準挖井的規矩,全村只有死路一條。
年輕漢子本來看謝傅容神氣度絕非普通人,見堂妹支吾不語,立即從謝傅身上收回目光,眼裡剎那的明亮也黯淡下去。
見氣氛有點不對勁,牛嬸快步走了過來:“小瞧人不是,謝公子說一不二!”
中年漢子見牛嬸這毒舌這般推崇別人,表情一訝。
牛嬸便在中年漢子耳邊低語一番。
只見中年漢子看向謝傅的表情從錯愕到驚訝,最後眼裡終於有光帶著卑微期盼。
謝傅不用猜也知道牛嬸說了些什麼,銀子確實能夠解決一些問題,甚至是救人生死。
但現在銀子只能解決一時難題,要解決根本問題,他需要站在弱小的這一邊,擊潰那些高高在上的階級禁錮。
中年漢子突然就要站了起來,身體卻沒有力氣。
“二叔,”秋槿棠關切一聲。
“小棠,扶我起來。”
中年漢子在秋槿棠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身體還搖搖晃晃,這個正值壯年的中年漢子此刻已經累的虛脫,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
“請公子幫幫我們吧。”
中年漢子說著向謝傅深深躬身,他這個年紀比大大咧咧的秋槿棠更懂人情世故,也明白自己在這名公子面前地位的卑微,這也是他身為下等人向別人求助該有的態度。
中年漢子腰沒有完全彎下來,就被謝傅輕輕托起:“叔,舉手之勞而已。”
他這個人不太喜歡受人拜謝,只覺得做任何事都是出自本衷,而不是獲得別人的一拜一跪。
因為這樣會慢慢被居高和權力所腐蝕,而欲越少之人,愈不為物累,亦不為行役。
“公子……”中年男子眼裡透著忐忑,因為謝傅的舉動在他眼裡就是婉拒。
謝傅微笑打斷:“叔,我既然來了,就自然會把事情辦妥。”說著對著秋槿棠道:“秋小娘子,我讓你失望過嗎?”
秋槿棠思想一番之後,斬釘截鐵道:“沒有!”
“好!先扶你二叔回去休息,我在這裡等你。”
秋鴻與堂妹一併攙扶父親回屋,行著不時回頭望向謝傅,進入房間終於忍不住問道:“爹,牛嬸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秋槿棠便將謝傅送了牛嬸幾兩銀子的事說出來。
秋鴻弱弱道:“他也會幫我們嗎?”幫與不幫對於他們一家來說,卻是生與死的差別。
秋槿棠應道:“謝公子想幫所有人。”
“什麼!”
秋鴻驚撥出聲:“他這麼有錢嗎?”
竟想要獨自承擔所有人的田稅,怕是要散盡家財。
秋槿棠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謝公子要用何種幫法,或許仗義疏財最解決目前最簡單的辦法,嘴上應道:“我想他應該很有錢吧。”
“小棠,你去哪裡認識這等貴人?”
秋槿棠苦笑:“萍水相逢而已。”
秋鴻問道:“他對你提什麼要求沒有?”
秋槿棠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秋鴻道:“我的意思是說,他不會平白無故這麼幫助我們?”
秋槿棠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好像謝公子沒有什麼所求的,但仔細一想,世上真的有這麼好的人嗎?
或許謝公子就是那極少數極少數之一,他真的很與眾不同。
秋鴻道:“這位謝公子才是真正有能力辦事的人,不像那什麼宋公子混吃混喝,誇下海口卻正事辦不成一件。”
“哥,你不要這麼說蘇公子,他也很熱心幫忙,只不過……只不過能力有限。”
“到底是宋公子還是蘇公子?”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是蘇公子,上回他沒說出真姓。”
“你看看,一看就是坑蒙拐騙之輩。”
“蘇公子是有苦衷的,因為……”
秋鴻打斷道:“好了,我不想聽這蘇公子的事,能遇到謝公子這種貴人相助是我們的緣分,不管如何,他提出什麼要求,你儘量答應他就是。”
秋槿棠聽出堂兄的言外之意:“哥,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裡很清楚,你不是將這位貴人說的天花亂墜嗎?不正如你所以,還生氣什麼?”
“我生氣是因為你小瞧他的為人了。”
中年漢子累得真不想說話,看兄妹兩人莫名其妙爭吵起來,開口打斷道:“好了,小棠,謝公子還在等你呢。”
秋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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