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前後,不少內地電影人抱著不同目的“南下”香港,其中有像張善琨、陶秦、嶽楓等不願和中共合作的商業電影人,還有像司馬文森、馮琳等被中共派駐香港,具有更多政治目的的電影人。
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這些電影人在香港必須要生存,要擁有自己的宣傳陣地,於是相繼組建或者改組成立了大大小小的製片公司,其中張善琨聯合知名電影人袁仰安等人在1948年在組建了長城影業公司。
張善琨三十年代就組建了電影公司,是舊上海灘著名的電影大亨,因此長城影業公司成立的時候,以胡蝶,李麗華,周旋,白光為首,當時最紅的十大女明星統統出席了開業剪彩儀式,風頭一時無兩。
長城剛一成立,張善琨立刻召集一些舊上海的電影人,同時開拍五部電影,然而出師未捷身先死,電影還沒拍完,公司就陷入了財政危機,隨即被改組,張善琨出局,袁仰安控制了大權,將長城影業公司改組成為長城電影製片公司。
張善琨親臺疏共,長城影業公司被稱之為“舊長城”,袁仰安親共疏臺,長城電影製片公司被稱為“新長城”。
袁仰安改組成立“新長城”後,網羅了一大批左派電影人,由李萍倩、陶秦、劉瓊等組成的編導委員會,把關電影內容,接受內地的指導,“新長城”也由此成為了香港左派電影公司的龍頭老大。
長城電影公司在嗡嗡嗡之前,人才濟濟,有李萍倩,胡小峰,張鑫炎等極具實力的導演,有陶秦,金庸這樣的編劇,還有夏夢,石慧,陳思思等不輸邵氏的賣座女星,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是香港首屈一指的大製片公司,像1952年,香港國語片票房排行中,長城獨佔六個席位,而且包攬前三,整個東南亞都在搶購長城的電影。
可惜在66年之後,長城電影公司受到國內極左思潮的嚴重衝擊,不僅以前拍攝的電影被認為是“執行文藝黑線的產物,在港澳及海外大量放毒”,而且所有編導演人員都要分批到國內學習,進行“靈魂深處鬧革命”,結果製片業務完全停滯,人才大量流失,連之前十幾年累積起來的1000多萬利潤也消耗殆盡。
長城電影公司的現任經理傅奇介紹完公司的歷史和現狀之後,說道:“沈先生,請你過來,是想求你幫個忙。”(注1)
“傅叔叔千萬別這麼說,叫我阿衝好了。”沈衝連忙客套,說道:“我父親也曾經是長城的員工,張導演和李叔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有什麼能幫忙的,儘管吩咐。”
“好,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傅奇看了張鑫炎一眼,然後說道:“是這樣的,《白髮魔女傳》的預算出了點問題,而公司又是百廢待興,資金緊張,拿不出錢,不知道阿衝能不能幫個忙。”
“我也是《白髮魔女傳》的劇組成員之一,這事義不容辭,”沈衝慨然應許,答應的乾淨利落,他問道:“不知道缺口是多少?”
向沈衝這樣一個晚輩籌錢,張鑫炎覺得很難為情,所以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此時見沈衝應的乾脆,心中一寬,開口說道:“本來預算是100萬,現在還差30萬左右。”
“我拿50萬過來。”沈衝非常慷慨的說道:“《白髮魔女傳》馬上要回內地拍攝,肯定有很多花錢的地方,預算充足一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張鑫炎聞言大喜。
“阿衝,50萬不是小數目,還是要慎重一點。”長城現在到處都需要用錢,能多個20萬,傅奇也很高興,但他是公司經理,考慮事情比較周全,“我們先把借款還款的章程談好,大家做生意,不能亂了規矩,你看這錢算是投資呢,還是算借款?”
“算借款好了。”沈沖決定好人做到底,一臉不在意的說道:“寫個借條就好,等《白髮魔女傳》上映後再還。”
傅奇和張鑫炎對視了一眼之後,問道:“那利息呢?”
“傅叔叔你寒磣我呢。”沈衝擺了擺手,說道:“不要利息。”
估計長城電影公司確實資金困難,傅奇假意說了幾句之後,就不再提利息的事。
通知公司財務來長城電影公司辦理借款的相關手續之後,沈衝起身告辭,他晚上還要趕飛機去洛杉磯。
沈衝有事要辦,傅奇和張鑫炎也不便挽留,只說了很多感謝的話,然後聯袂把他送到公司門口。
在告別之前,沈衝看著長城電影製片公司的招牌,狀似無意的說道:“我那個破電影公司,只有資金沒有人,長城有人缺資金,傅叔叔,你說我們兩家公司可不可以合作,一起拍電影?”
張鑫炎眼睛一亮,搶著說道:“阿沖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咱們長城要人有人,要裝置有裝置,什麼都不缺,就缺資金,如果能合作,資源充分利用起來,每年能多拍不少電影。”
“這件事情,等阿衝從美國回來了再談。”傅奇不敢打包票,打著官腔說道:“即使合作,我們也需要先開會商量商量。”
左派電影公司體制之僵化,比邵氏有過之而無不及,邵氏是內部僵化,而左派電影公司不僅內部僵化,頭上還戴著一頂緊箍咒,身在香港這麼繁榮的商業城市,居然連最基本的融資都做不來。
難怪《白髮魔女傳》拍了一年多,直到80年才上映,原來是資金不足,長城電影公司真夠悲催的。
不過長城好歹底子厚,集合全公司的力量,勉強還能拍一兩部電影掙扎求生,其他公司就沒這麼幸運了,剛才沈衝旁敲側擊,打聽其他左派電影公司情況的時候,聽傅奇說,“長鳳新”三大左派電影公司中,排名最後的新聯,已經到了無以為繼的地步,全靠內地每月提供一點可憐的資金吊命,維持著牌子不倒……
回到嘉慧園,沈衝意外的看到李開元在家裡。
“你怎麼回來了?”
“聽青姐說你晚上要去洛杉磯,我回來幫你收拾行李。”李開元指了指放在門邊的箱子,問道:“怎麼這麼突然要去美國?”
“還記得那個芭芭拉嗎?”沈衝一邊說,一邊提了提箱子,然後皺眉問道:“怎麼這麼重?”
“裝了幾瓶醬菜,是青姐讓你帶給聞人傑的。”李開元關掉電視,不滿道:“你又要去見那個老女人?”
“不是。”沈衝一笑,說道:“這次是去把那花出去的三萬美元賺回來。”
“真的?”李開元不信,“她要是有錢,就不會人老珠黃了,還出來陪人吃飯,你從她那賺什麼錢?”
“她是沒錢啦。”沈沖走過去,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說道:“但是她可以幫我間接聯絡到一個非常有錢的人,不對,也不算很有錢,是很有名,這個有名的人,能幫我賺大錢。”
“亂七八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李開元白了他一眼,說道:“總之不準在和那老女人見面,尤其是不能上床,外國女人好髒的。”
“我又不是色中餓鬼,見人就咬。”沈衝在沙發上躺下,把頭枕在她腿上,說道:“我品位很高的。”
“天天嚷著做皇帝開後宮,還說不好色。”李開元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過了一會,說道:“青姐現在大個肚子,好辛苦的,你把聞人傑調回香港工作唄。”
“我每個月給傑哥5天的帶薪假,來回機票報銷,可他沒有回來的心思。”沈衝說道:“這種科技死宅,還不如讓他呆在美國,回來了青姐反而要照顧他。”
“科技死宅是什麼?”
“就是聞人傑那樣,為了電子遊戲,天天呆在家裡,連老婆都不要的人的俗稱。”
“這名字倒是挺貼切的。”李開元想起聞人傑的形象,忍不住笑了,然後說道:“但是青姐和他兩地分居,總不是辦法。”
“放心吧,等明年這個時候,他差不多該回來了。”沈衝問道:“青姐在你那邊上班,情況怎麼樣?”
“還可以吧,我只讓她幫忙整理一些檔案,很清閒。”李開元皺眉,說道:“青姐人很好,就是性子太軟了,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要是性格強硬,聞人傑能娶得到手?”
“那倒也是。”
聊了一會之後,沈衝長嘆一聲,說道:“晚上還要從東京轉機,真麻煩,等過兩年有錢了,去買個私人飛機,想飛哪就飛哪。”
“連車都沒有,還想著飛機。”李開元說道:“坐飛機真的很累,你先睡一會吧。”
“嗯。”
……
美國加州,洛杉磯國際機場,午夜十點多。
“嗨,艾倫。”一見面,邁克爾-奧維茨就給了沈衝一個熱情的擁抱,“感覺怎麼樣?”
“非常累,非常累。”沈衝扯著嘴角苦笑,說道:“我恨長途旅行,我恨全日空!”
“飛機延誤確實非常讓人惱火。”奧維茨深表同情,他幫忙提著沈衝的行李,一邊引路,一邊說道:“洗個熱水澡,吃頓大餐,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覺,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走出機場大門,奧維茨把沈衝引到一輛黑色的加長凱迪拉克前,然後親自打開了車門。
“邁爾克。”沈衝扶著車門,說道:“感謝你來接我。”
“我們是朋友。”奧維茨笑的熱情洋溢,說道:“而且你是我們公司的貴賓,為客戶提供最好的服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追求。”
鑽進汽車,坐上寬敞舒適的真皮座椅,沈衝伸個懶腰,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由於是臨時決定的旅行,只買到了經濟艙的機票,20多個小時蜷縮在狹小的座椅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
“來,喝點這個。”奧維茨遞過來一杯琥珀色的烈酒,說道:“喝過之後,會好很多。”
沈衝接過來,一飲而盡,辛辣的味道直衝口鼻,他忍不住打了個冷噤,然後感覺精神一振,滿身的疲憊似乎都隨著冷噤排出了體外。
放下酒杯,沈衝用雙手用力揉搓了一下臉龐,然後問道:“為什麼時間安排的這麼緊?”
“喬治-盧卡斯馬上要去挪威拍攝《星球大戰2》。”奧維茨堅硬的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神情,說道:“他是現在好萊塢最炙手可熱的大人物,聯絡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確實。”沈衝拿起酒杯,晃了晃,示意奧維茨再來點酒,然後說道:“在哪裡見面?”
“在北加州的馬林縣。”奧維茨說道:“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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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傅奇大概在這個時候擔任了長城電影公司的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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