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道,佳藝電視大廈,四樓的一個攝影棚裡,沈衝站在監視器前,聚精會神的看著螢幕。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個穿著燕尾服的男子坐在鋼琴前,側面對著觀眾,揮灑自如的彈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一段樂章結束後,他站起來,躬身行禮,掌聲如潮,畫面漸漸黯淡,接著出現了彩色的“佳藝電視臺”和黑白色的“NTV”兩個不同的。
“佳藝音樂,悅動生活,歡迎收看NTV音樂臺。”
朱家鼎按了一下遙控器,暫停了錄影帶,問道：“沈總,只是我們設計的音樂臺形象廣告創意,你看怎麼樣？”
“拍的挺好看。”沈衝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摸著下巴,過了一會才說道：“不過我覺著有點太高雅了,不接地氣
“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鋼琴和古典交響樂太過高雅,和音樂臺的風格不太合拍,你知道,我們NTV音樂臺主打的是流行音樂,很通俗化。”
朱家鼎知道沈衝這麼說,意思就是否決了這個創意,但別人不知道,一個留著長頭髮和大鬍子,彷彿搖滾明星的創意人員解釋道：“沈總,這是企業形象廣告,和產品本身無關,電視臺應該塑造高雅高階的形象,這樣才能引領社會潮流,就像金像獎一樣。”
“你的思路沒錯,但是方向錯了。”沈衝對別人不像對朱家鼎那麼客氣,直言不諱的說道：“流行音樂和電影不同,它是一種純粹的、以青少年為主體的世俗文化,要的不是高雅高階,而是前衛時尚,只有這樣才能引領潮流,而前衛時尚,說白了就是八個字：特立獨行,標新立異……”
他正說著,攝影棚的門被推開了,同時有人高聲說話：“我要是遇到了沈財神,上前就抱住他的大腿,然後這麼喊：大哥,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小元寶……”
這聲音,於巴巴硬梆梆,卻又帶點沙啞和小滑稽,很有辨識度,沈衝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他聽對方聲情並茂,說的有趣,也玩心大起,於是輕咳一聲,把臉板正,然後扭頭斥責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那幾個人根本沒想到沈衝真的在這裡,被他嚴厲的表情嚇呆了,最前面那個身材彷彿矮冬瓜的男子扭頭一陣亂指,支吾道：“我們……我們……劉小姐讓我們來這裡拍宣傳照的。”
“那都進來吧。”沈衝放緩表情,揮了一下手,說道：“曾志偉,你過來一下。”
曾志偉此時雖然已經歲了,但還處在事業剛起步的階段,心氣和底氣都不高,說笑話被當事人聽見了本就尷尬,又被沈衝板著臉直呼其名一嚇,很是惴惴不安,他小跑著過來,堆著笑臉問道：“沈先生認識我？”
“你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元寶嗎？”
周圍人忍俊不禁,發出一陣輕笑,曾志偉大固,面紅耳赤,吶吶無言,沈衝見狀,覺著有點過火了,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著解釋道：“曾先生,開個玩笑,別當真,我看過你的電影,演的很好。”
剎那間冰火兩重天,讓曾志偉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響才憋了一句客套話：“沈先生過獎了。”
“我這邊要拍一個電視臺的宣傳廣告,曾先生有沒有興趣試試？”
“沒問題給沈先生拍戲是我的榮幸。”
沈衝這才轉身對攝影師說道：“老馬,把機器開啟,我來試著拍一個看看。”
然後他一邊等攝影師準備器材,一邊和其餘幾個人打招呼。
“崔小姐,你好。”
電影行業有三種模式,一種是導演中心制,一種是明星中心制,還有一種是製片人中心制,邵氏用的是導演中心制,所以出了李翰祥、張徹、楚原這些大導演,嘉禾是明星中心制,所以出了李小龍、許冠文、成龍等超級巨星,而沈衝的東方魅力,用的是製片人中心制,公司成立之後,幾乎沒有和任何一個導演或者演員籤長期合約,只招了一堆製片助理。
東方魅力這次同時開九部戲,其實是給九個製片助理一筆預算,讓他們去市場上找導演和演員,自己搭建劇組自己拍戲,東方魅力只提供基礎設施和發行渠道,曾志偉這幾個人,就是製片助理崔寶珠弄出來的劇組,他們今天來佳藝電視臺,是錄《電影面對面》節目,為即將完工的電影做宣傳。
熟悉香港電影的影迷應該對崔寶珠這個名字不陌生,她曾參與過《黃飛鴻》《方世玉》《太極張三丰》《中南海保鏢》《臥虎藏龍》《功夫》《長江七號》等等經典電影的製片工作,是華語影壇貨真價實的金牌製作人之一,也正因為如此,沈衝到處招兵買馬的時候,早早的就把她收入麾下了。
崔寶珠的父親是攝影師,家學淵源,她在年就以助理導演的身份進入了電影圈,香港電影圈本來就小,從事幕後工作的女人更是鳳毛麟角,所以要找到她很容易,因為她和蕭芳芳、許鞍華都是好友……
“沈總好。”崔寶珠和沈衝寒暄過後,又介紹了一下身邊衣著典雅,相貌溫婉的女子：“這是陳琪琪小姐,我們這部戲的女主角。”
“琪琪姐就不用介紹了。”沈衝呵呵而笑,很熟絡的說道：“剛才沒嚇著你吧？”
“有一點點。”陳琪琪拎著坤包,微笑著說道：“沈先生一向溫文爾雅,還從沒見過你發火呢。”
陳琪琪是邵氏女演員,星路一般,但情路坦蕩,她是霍英東次子霍震寰的女朋友,兩人已經交往了9年,感情穩定,琴瑟和諧,霍英東也很滿意她溫和恬靜的性子,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要嫁入豪門了……
霍英東是老牌親中富豪,沈衝是新生親中富豪,兩人在北京和香港多有交流,互相赴過對方的家宴,因此認識陳琪琪自然不在話下。
“這位是我們的武術指導兼男主角劉家榮。”
“劉先生你好。”
劉家榮是劉家良的親弟弟,兩人相貌有幾分相似,不過和劉家良的硬脾氣不同,劉家榮思維比較開明,劉家良在邵氏停產後死活不給新藝城拍戲,也堅決不拍和真功夫風格不符的電影,而劉家榮則早在76年就跳出邵氏,去幫麥嘉拍各種搞笑電影,後來在新藝城混的風生水起——麥嘉當初能認識洪金寶,就是因為他的介紹。
崔寶珠弄的這個劇組,倒是蠻有意思的,男主角是龍虎武師,女主角是豪門媳婦,還找了一個演戲比拍戲強很多的曾志偉做導演,不知道拍出來的是什麼戲——這9個製片助理遞交的拍片報告,沈衝只看了第一輪的,第二輪的完全撒手,任由他們自由發揮,這樣才能讓有本事的人鍛煉出來。
“沈先生,我們準備好了。”
“崔小姐,琪琪姐,你們先休息一會,我很快就好。”沈沖走到攝影機前,打量了一下曾志偉的衣著,然後問工作人員道：“這裡有沒有彩繪用的顏料？可以塗在人身上的那種。”
“有。”一個員工快步跑到角落裡,拿出三個小罐子和一把刷子,帶著些許得意和期盼的笑容說道：“這是我們特意為音樂臺開播時裸奔準備的。”
“瞎胡鬧,誰告訴你音樂臺開播還要裸奔？你們是不是都成了暴露狂？”沈衝哭笑不得,他拿過刷子,示意把顏料開啟,然後吩咐道：“曾先生,麻煩你,把上衣脫了,鞋子也脫了,襪子也不要。”
曾志偉來電視臺參加節目,穿的很正式,上身PL下身西褲,還有一雙油光閃亮的皮鞋,他聞言雖然有些驚愕,不過倒也爽快,三下兩下就脫好了,不愧是做龍虎武師出道的人,雖然身材不高,但肌肉很是結實。
“會不會踢球？”
“會我以前是職業球員,在星島足球隊踢過球。”
“那就好。”沈衝拿起刷子,在他胸口和背部胡亂塗抹了一些紅藍色的顏料,然後觀察了一下,又在臉上也抹了幾下,感覺差不多了,才放下刷子,拿起一個耳機和一個空的可樂罐,說道：“曾先生是演戲的行家,我就不多說了,請戴上耳機,然後在攝影機前把這個罐子當球踢,放鬆踢,隨便踢。”
曾志偉雖然疑惑,但也沒說什麼,他戴著並沒有外接音源的耳機,走到佈景板前,把可樂罐當足球,左一下,右一下,顛來顛去,水平很是不錯,顛了十來下居然沒落地。
“CHT”
沈衝喊了暫停,然後指示道：“曾先生,可以做一些跑著踢的動作,不需要多好看,只需要放輕鬆……阿海,在那邊放一個垃圾桶……對,就那裡……曾先生,等會我做手勢,你把罐子踢向垃圾桶就OK了。”
曾志偉在電影圈裡摸爬滾打了五六年,早就是成精了,這種簡單的動作表演完全沒有難度,只做了兩次,就完成了所有拍攝。
“多謝曾先生,阿海,帶曾先生去洗一下顏料。”等曾志偉走後,沈衝讓攝影師把拍好的帶子播放出來,然後指著螢幕對朱家鼎為首的一班廣告策劃說道：“從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剪輯開,湊成15秒的鏡頭,然後配上音樂,用激烈一點的搖滾樂,結束的時候,不要用漸淡效果,要立刻切換出畫面。”
“還有,在切換的瞬間,搭配兩記強勁的鼓點聲……咚出電視臺,再咚出NTVR…¨要有於淨利落,一擊即中的感覺,總而言之還是那八個字：特立獨行,標新立異,要新、要奇、要酷、要有個性,我們要創造文化,而不是跟隨文化”
他說完之後,打了個響指,提醒道：“這個只是示範,當不的真,具體的廣告創意,還要你們自己去想,在音樂臺開播之前,至少要給我拿出10個不同的創意出來,否則罰你們去裸奔。”
幾個創意部的人都笑了,那個大鬍子舉手問道：“沈先生,廣告語應該放在哪裡？”
“廣告語不要了。”沈衝揮了一下手,說道：“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切盡在音樂中,何必羅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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