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金像獎雖然是初次舉辦,但鋪天蓋地的宣傳和煽風點火的媒體,讓所有的入圍候選人對獎盃充滿了渴望,因此典禮過後,拿獎的歡天喜地,沒拿獎的黯然神傷。
其中最為失意的,莫過於李行了,作為臺灣最富盛名的導演,《小城故事》挾金馬獎最佳影片的威勢,入圍了七項提名,結果兩手空空,一無所獲,可謂傷心到骨髓了,然而身為代表團的團長,典禮結束後,在文化酒店的西餐廳裡舉辦的酒會上,他還得接受記者的採訪和騷擾。
“請問李導演,對今晚的頒獎典禮觀感如何?”
“很盛大,很華麗,辦的很氣派。”
“這次臺灣電影只拿了三個獎,是不是有點大失水準?”
“是四個獎。”李行糾正道:“《山中傳奇》是臺灣電影,胡金銓以此拿了最佳服裝造型設計。”
“即使如此,臺灣也只拿了四個不太重要的獎,香港拿了七個獎,內地也拿了六個獎,其中包括份量很重的最佳男女主角,請問李導演對此怎麼看?”
“什麼叫做不重要的獎項”李行一臉黑氣,說道:“最佳新導演不重要嗎?最佳電影音樂不重要嗎?侯孝賢拿了獎,李泰祥拿了獎,王菊金拿了獎,他們都是新人,說明我們臺灣電影人才輩出,未來非常光明。”
“這三人都是幕後電影人,請問李導演對臺灣現在的演員怎麼看?”
“去年臺灣電影圈經歷的事情有點多,像歸亞蕾,林青霞都沒怎麼拍戲。”李行調整了一下情緒,才繼續說道:“她們都是競爭力非常強的演員,如果遇到好的作品,拿獎的機會很大。”
“《小城故事》是金馬獎最佳影片,卻在這次金像獎上鎩羽而歸,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我不知道,我不是評審團成員”
“李導演,能點評一下今晚的獲獎名單嗎?”
“我個人以為,臺灣只有五部電影進入了入圍名單,這不合理,臺灣去年出品了上百部電影,應該有更多的電影入圍。”李行力挺臺灣,說道:“林鳳嬌沒有拿到最佳女主角,我也覺得很可惜,她在《小城故事》裡演的非常精彩,還有胡慧中沒有拿到最佳新人,也很可惜,她的天賦有目共睹,而且也拿了亞太影展最佳新人。”
“李行導演,你對趙丹先生在終身成就獎時候的致辭有什麼看法?”
“趙丹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演員,他演了很多足以載入中國電影史的佳作。”李行字斟句酌的說道:“趙丹先生說的體制問題,是政府的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只是個導演,只管拍戲。”
“但是眾所周知,臺灣的政治體制嚴重製約了電影的發展,李導演作為中影的首席導演,對此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不覺得臺灣的體制有什麼大問題,我們臺灣出過很多精彩的電影,不能因為去年表現不佳,就全盤否定。”李行有點不耐煩,說道:“中影作為政府所有的大製片公司,負有教化社會的責任和義務,不能因為迎合市場和電影獎,而刻意去拍攝一些不符合臺灣實際情況的電影。”
“李行導演明年還會來參加金像獎嗎?和李翰祥和張徹兩位大導演競爭。
“我正在籌拍一部以臺灣著名作家種理和為原型的傳記電影。”李行很有商業嗅覺,立刻宣傳自己的電影:“這部電影的劇本寫的非常好,曲折動人,很有深度,我打算請秦漢和林鳳嬌主演,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演員,雖然我拍戲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拿獎,但我相信,明年的金像獎,我一定會來的。”
李行是黯然神傷,胡金銓則喜笑顏開。
“胡導演,請問你對《空山靈雨》拿了最佳電影有什麼想法?”
“很高興,很高興。”胡金銓端著一杯香檳,滿面紅光的侃侃而談道:“我是想透過三方勢力的利益糾纏和最後的敗落,來表達佛家所謂四大皆空的禪意,這部電影在香港的票房很一般,現在能拿獎,說明我的想法得到了認可,很高興。”
“你不覺得意外嗎?畢竟在頒獎之前,《空山靈雨》不被人看好。”
“意外是有一點,其他幾部電影也是非常好的電影。”胡金銓說道:“其實我個人比較看好《山中傳奇》的,畢竟那部戲拿了金馬獎,有先入為主的因素。”
“恭喜胡導演,套拍了兩部戲,拿了兩個大獎。請問今年還有拍片計劃嗎
“今年我不確定,因為我拍戲的速度很慢,籌備可能會花很久的時間。”胡金銓笑著說道:“我有很多想法,不過還沒有確定具體拍什麼,鍾玲也在幫我參考,等她寫了個劇本出來後,我們再看看。”
“胡導演,去年就有傳言,說你打算去內地拍戲,是不是真的?”
“說不準,說不準。”胡金銓也是老江湖,不肯明言,敷衍道:“這個得看投資人的安排,我只管拍戲。”
“投資人是沈先生嗎?”
“他有可能投資,不過前提是我要先拿出劇本和拍攝計劃書。”胡金銓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沈先生認為我拍戲容易分心,不夠專注。”
幾個記者都跟著笑了……
“胡導演,今晚海峽兩岸的電影人時隔幾十年,再聚一堂,其樂融融,你覺得臺灣會不會撤銷香港電影不得進入內地拍攝的禁令?”
“我當然希望能這樣。”胡金銓想了一下,又說道;“我是在內地長大的,很希望有機會回去拍戲,內地山川風光之壯美,文化古蹟之豐富,是韓國日本不能比的,臺灣有上千萬內地人,如果能撤銷禁令,不管是對觀眾還是對電影人來說,都善莫大焉,畢竟山川河流一直在那,不是說禁止拍攝,它們就不存在了。”
“請問許鞍華導演說的是真的嗎?答應她做副導演的事。”
胡金銓尷尬的大笑,說道:“是有那麼一回事,其實不是忘了,而是當時我手上沒戲可拍,就算升她做了副導演,也是一樣做些整理文書的助理工作,所以就沒提那茬,後來有戲拍的時候,她又去了H沒想到她現在還記得,哈哈。”
“請問許鞍華導演算是你的學生嗎?你能點評一下她的電影嗎?”
“不能算,不能算,她的本事都在英國學的,是科班出身,不是我這種自己琢磨的路數。”胡金銓連連擺手,說道:“她能成功,全靠自己的努力。至於電影,我也看了,很新穎,很西方化,節奏很快,和我的風格完全不同,但也很好看,年輕人應該很喜歡,她很有才華,前途遠大。”
“許導演,恭喜你,第一次拍電影就拿了最佳導演,現在感覺怎麼樣?”
“謝謝。”許鞍華把獎盃放在餐桌上,說道:“好像發夢一般,不敢相信
“我聽說你在日本跟隨世界大導演黑澤明一起拍戲,是不是真的?”
“不能算一起拍戲,我只是跟著學。”大家都在吃東西,採訪氣氛比較放鬆,許鞍華介紹道:“黑澤明大師在拍一部叫做《影子武士》的電影,沈先生正好有投資,他知道我很崇拜黑澤明,就讓我日本去跟劇組。”
“那你在日本,是算工作,還是學習?自費的嗎?”
“不是,一切都是沈先生安排的,衣食住行都由東方魅力支付。”許鞍華呵呵而笑,說道:“沈先生是個非常慷慨的老闆。”
“能跟著世界大導演一起拍戲,還是免費的,我想全香港的電影人都羨慕你,沈先生對你可真好。”
“他好什麼。”陳韻文拿了兩個裝著蛋糕的小盤子,走了過來,遞了一個給許鞍華,插口說道:“磨刀不誤砍柴工,沈財神是想把Auu姐養熟了,然後一輩子給他打工。”
她口無遮攔的話,讓周圍所有記者笑了起來。
“陳小姐,你身上的禮服,真的是去巴黎買的嗎?”
“當然。”陳韻文臭美,左右擺動了兩下,說道:“貨真價實,8萬港幣,香奈兒首席設計師量身定做。”
記者嘖嘖讚歎,閃光燈亮個不停,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陳小姐這身禮服,是今晚最貴的吧?”
“不是。”陳韻文在許鞍華身邊坐下,說道:“張愛嘉身上的那套刺繡禮服肯定比我的貴,聽說面料是全手工做的,等了兩個月才等到,沈財神那麼寵她,肯定比我的貴。”
幾個娛樂記者聞言,有點瞠目結舌。
中國一向有財不露白的傳統,香港傳統豪門都非常低調,從沒出現過如此奢華的公共派對,8萬塊,等於普通工薪族一年的工資,等於當紅明星一部電影的片酬,這麼大價錢買的衣服,居然還不算最貴的,而且這只是衣服,與之相配的珠寶又價值幾何?
“許導演,你穿的這套多少錢?”
“我這個很便宜啦。”許鞍華穿的是淡灰色的罩衫,比較中性,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她說道:“只有兩萬多一點吧。”
記者面面相覷,一個人問道:“我剛才打聽過,劉曉慶小姐穿的禮服,好像才一萬多塊?”
“她那是成批生產的成衣,Auu姐身上的是定製的。”陳韻文對服飾很有研究,說道:“劉曉慶她們是典禮之前一天才到的,沒法定製,只能用成衣。
“這些禮服,沈先生真的免費送嗎?”
“是啊,沈財神說話還是很講信用的。”陳韻文吃著蛋糕,一臉後悔的說道:“其實還是膽子太小,我應該去找香奈兒首席設計師定做的,你們知道嗎?奧黛麗-赫本身上紀梵希禮服,至少要十萬美元,和好萊塢一比,我們香港,還是個窮鄉僻壤”
“陳小姐,你用沈先生的錢,買了這麼貴的禮服,你老公不吃醋嗎?”
“他非但不吃醋,還很高興。”陳韻文哈哈大笑,說道:“他說我給沈財神寫了一年的劇本,買了8萬塊的裙子,人還能天天回家,說明他的魅力,不比沈財神差。”
“聽說你寫《瘋劫》只用了一天時間,然後就拿了金馬獎和金像獎最佳編劇,那為什麼這個新劇本要寫一年之久?”
“我寫《瘋劫》是給Auu姐看的,她喜歡,就開拍了,邊拍邊改。”陳韻文抱怨道:“可是這個新劇本是寫給沈財神看的,他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吹毛求疵,每一句臺詞都要琢磨,煩得要命,劇本改了又改,到現在我都不記得改過多少回了。”
“現在寫完了嗎?”
“寫完了,上個月才最終定稿。”陳韻文嘻嘻笑著說道:“這身禮服,就是獎勵,接下來我就輕鬆了,輪到Auu姐要頭疼了。”
“這部新作,是許導演導演嗎?”
“我和嚴浩合作導演。”許鞍華推了推眼鏡,說道:“沈先生對這部戲的要求很高,加上場面比較大,可能要用一年多的時間來拍,怕是趕不上明年的金像獎了。”
“是和《虎膽龍威》一樣的大製作?”
“不一樣,完全不是一個型別的。”許鞍華放下盤子,說道:“這部戲是人物傳記電影,時空跨度比較長,更注重劇情,而不是場面。”
“許導演準備找誰來演?”
“還沒定,我和嚴浩打算多考察一下。”許鞍華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我們在考慮和內地的演員合作,今晚你們也看到了,內地的演員非常有實力。
“許導演打算進內地拍戲?不怕臺灣封殺嗎?”
“這是一部講粵劇的電影,我想臺灣人應該不喜歡看。”許鞍華對封殺沒什麼概念,說道:“沈先生說兩岸不會長期對抗,交流融合很快就會成為主流,金像獎就開了個好頭,我信他,說不定我拍完這部戲的時候,封殺令已經解除了。”
記者相顧無言,他們都是跑娛樂新聞的老江湖,邵音音因為美國媒體給了一個“中國娃娃”的外號,就被封殺了兩年多,到現在還沒有解禁,許鞍華如此言論,顯然太低估了封殺的威力。
“陳小姐,你是香港現在最紅的編劇,請問有新的工作計劃嗎?”
“我手上有很多片商的約稿,但我不打算急著去寫。”陳韻文放下叉子,看了看幾位記者,說道:“你們知道沈財神送我這套衣服的時候,說了什麼嗎?他說我應該走高階定製路線,不要去和成衣鋪子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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