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星光下》是關淑怡在1996年為經典電視劇《天地男兒》演唱的插曲,其實是一首情歌,沈衝能剽竊出來的歌曲實在有限,所以就拿它來湊數了,反正這首歌的歌詞朦朧飄渺,可以隨意附會,放在金像獎最佳電影頒發之前演唱,會讓人覺得是在說一部好電影。
作為時下香港最紅的女歌星,甄妮穿著一襲酒紅色的拖地長裙,款款從後臺走出來,立刻惹來一片歡呼。
汪洋看了看手錶,搖頭表示不理解,說道:“都要十二點了,你們這群香港人,居然還有精力大呼小叫。”
“你是老年人嘛。”沈衝含笑說道:“對年輕人來說,夜晚比白天更有魅力。
音樂響起,大銀幕開始播放中國電影史上的著名電影的劇照和片段。
“《定軍山》……”
“《難夫難妻》……”
“《莊子試妻》……”
“《孤兒救祖記》……”
“《玉梨魂》……”
“愛慕從來是短,美麗從來善變,不相信這一天,如夢似在星空下再現…
“《花好月圓》……”
“《立地成佛》……”
“《火燒紅蓮寺》……”
“《漁光曲》……”
“怎麼又是粵語歌。”汪洋畢竟是UU多歲的老人了,熬到半夜,精力不濟,面露疲憊之色,他用手臂撐著護手,託著下巴,說道:“你應該全部弄成普通話。”
“沒辦法,現在香港年輕一代,不僅不會說國語,有的連聽都聽不懂。”沈衝也無奈,說道:“主持人說國語,嘉賓也大都說國語,要是不搞幾首粵語歌,就沒有香港特色了。”
“其實你這金像獎,評選範圍覆蓋全國,何必非要在前頭加個香港?”汪洋說道:“直接來個中國電影金像獎,更氣派。”
“名不正則言不順,我一不是大官二不是影協,國字號是想上就能上的嗎?”沈衝笑了,說道:“我搞箇中國電影金像獎,《大眾電影》搞箇中國電影百花獎,說不定過兩天,你們還搞箇中國電影金猴獎,到時候,誰還分的清誰是誰?”
“狗嘴吐不出象牙”汪洋哭笑不得,說道:“怎麼你辦的就叫金像獎,我們辦的就叫金猴獎?”
“今年是猴年。”沈衝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我覺得吧,政府一向沒什麼取名字的天賦,今年辦,就叫金猴獎,要是明年辦,肯定叫金雞獎。”
“胡說八道。”
甄妮可謂天生的歌手,嗓子得天獨厚,能高能低,能豪邁能細膩,什麼歌都能唱,把《繾綣星光下》唱的柔情無限,曖昧動人,一曲歌罷,餘音繞樑,掌聲雷動。
“謝謝,謝謝大家。”
據說香港500萬人口中,有30多萬人或直接或間接的從事和電影有關的工作,而香港電影圈裡最大的僱主,自然是邵氏和嘉禾了,頒發的又是最後的獎項,因此甄妮剛退場,邵逸夫和鄒文懷還沒走出來,很多人都已經站了起來。
“終於到了最後一個獎了。”汪洋長出一口氣,然後應景的站起來,給兩位香港影壇大亨鼓掌。
“本來我還打算請你明年來頒發這個最佳電影獎。”沈衝等掌聲平息,坐下之後,笑著說道:“不過我看你這體力和精力,有點夠嗆。”
“我體力好的很”汪洋不服老,說道:“只不過看你剛才說話的意思,這最佳電影,一定沒有《小花》的份,所以懶得應酬了。”
“衝仔,你手段夠高,這兩個大亨還真被你硬湊在一起了。”黃沾湊上前,說道:“明天報紙頭條,一定有他們兩個握手言和的新聞。”
“我哪有那本事,是兩位大亨高風亮節,提攜晚輩而已。”沈衝謙虛,說道:“過兩天你去戲院看看,邵氏和嘉禾一定還在鬥,而且斗的更激烈。”
黃沾沒說話,只是拍了他肩膀一下,帶著笑退了回去。
邵逸夫和鄒文懷在臺子前,互相謙讓了片刻後,鄒文懷開始說道:“各位嘉賓,晚上好,我是嘉禾的鄒文懷,六叔就不用介紹了,剛才上來領過獎的,人人都認識。”
邵逸夫面露笑容,對著觀眾拱了拱手。
“其實今晚我和六叔都不想來的。”鄒文懷語出驚人,臺下一片譁然,過了一會,他才繼續說道:“沈先生要辦這麼隆重的電影獎,卻不提前透口風,結果獎項都被內地和臺灣的同仁拿走了,嘉禾和邵氏作為香港最大的兩家電影公司,兩手空空,來參加這個頒獎典禮,有點無顏見人。”
“不過沈先生辦這個獎,我是很支援的,香港的電影年產量僅次美國的好萊塢,確實需要有個自己的電影獎。”和邵逸夫相反,鄒文懷口才極佳,他侃侃而談,說道:“剛才李翰祥導演和張徹導演都說明年要來拿最佳導演獎,我在這也說一句,明年我們嘉禾,要來這個最佳電影獎。”
沈衝一邊鼓掌,一邊暗笑,鄒文懷可謂滑頭,知道嘉禾沒有壓陣的大導演,就打起了最佳電影的主意——《虎膽龍威》陣容強大,備受期待,還沒上映就已經被眾多媒體內定為19RU年最佳電影,這部電影是東方魅力和嘉禾合作拍攝的,有一半嘉禾血統,拿了最佳電影,他自然與有榮焉。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邵逸夫惜字如金,只說了一句話:“先頒獎。
一句話,讓鄒文懷的一番豪言壯語付之東流……
“請看銀幕。”
“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入圍的有:
《瘋劫》……
《點指兵兵》……
《山中傳奇》……
《空山靈雨》……
《小城故事》……
《七品芝麻官》……
《保密局的槍聲》……
《從奴隸到將軍》……
《小花》……
《日心似箭》……”
“我說。”汪洋摸著下巴,說道:“《小花》,《保密局槍聲》都是國共戰爭背景的電影,肯定拿不到獎,《從奴隸到將軍》也涉及內戰,大概也沒戲,《七品芝麻官》是戲曲電影,能入圍就不錯了,《日心似箭》是以抗日為背景的,莫非是它拿獎?”
“你不能只盯著內地電影看。”沈衝反問道:“《瘋劫》拿了最佳導演,就不能拿最佳電影嗎?”
“你那部電影我看了,敘事結構和拍攝手法確實很有獨到之處,拿最佳導演也能說的過去。”汪洋絲毫不給面子,說道:“但是拿最佳電影我就不服了,故事就是一個兇殺案,沒內涵,空洞的很,不能給人反思和啟發,就和天橋底下賣藝的差不多,圖個樂子,打發打發時間,看完之後,拍拍屁股走人,什麼都學不到。”
“汪老,不如你退休了來香港吧。”沈衝對他的眼光佩服的五體投地,說道:“給我做個顧問,也不用上班,天天遛狗逗鳥,吃喝拉撒我全包,一個月一萬,怎麼樣?”
汪洋哼了一聲,黑著臉不理他。
鄒文懷撕開信封,看了一眼,然後面帶詫異之色,把紙片遞給了邵逸夫,邵逸夫停了一會,才一字一句的念出了獲獎電影:“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空山靈雨》。”
全場譁然,這個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觀眾都忘了鼓掌,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這這”汪洋都口吃了,他坐直身體,問道:“怎麼會是《空山靈雨》?”
《空山靈雨》在港臺兩地票房慘敗,口碑也非常一般,還差點鬧出了投資人和導演對薄公堂的風波,而且作為胡金銓的“韓國雙黃蛋”之一,無論是去年的金馬獎,還是今年的金像獎入圍名單,《山中傳奇》風頭都壓過了《空山靈雨》,因此頒獎之前,沒有一家媒體認為它會拿獎,都當它是陪太子讀書的角色,奪魁的機率僅僅高於《七品芝麻官》。
胡金銓本人也非常意外,他站起來,對著沈衝比劃了個疑問的手勢,看到沈衝點頭之後,才雙手握拳,笑著轉身,和夫人鍾玲擁抱在一起。
汪洋緩過來後,催促沈衝道:“你還不快上去拿獎?”
“這部電影不是我投資的。”沈衝似笑非笑,說道:“我是事後購買的,按照金像獎章程,上去領獎的只能是拍攝時候的投資人。”
汪洋一愣之後,忍不住大笑,說道:“這也太磕磣人了,走寶已經夠倒黴了,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圍觀。我看以後沒人會在金像獎頒獎之前,賣電影給你了。”
沈衝回頭,就看到胡樹儒和羅開睦兩人,表情尷尬的一前一後的從人群中走出來,這兩位都不算是正統的電影人,又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來打醬油,因此坐的比較靠後。
“為什麼是《空山靈雨》?”
“汪老,根據規則,我是不能外傳投票內容的。”沈衝攤手,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說道:“所以,你自己去猜吧。”
汪洋拿眼瞪他,氣勢破兇。
“好吧,我就說一句。”沈衝見狀,說道:“首長看過,而且點名要引進《空山靈雨》。”
汪洋聞言,表情柔和下來,幽幽嘆息了一聲,說道:“都被動亂搞怕了啊
沈衝為之一笑,最佳電影投票結果統計出來後,他也非常意外,仔細一查,才知道《空山靈雨》能拿獎,純屬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香港評審打分比較分散,《瘋劫》、《小花》、《點指兵兵》幾乎並駕齊驅。
臺灣評審打分的前面名,全是胡金銓的電影——《小城故事》競爭力太弱,沒有任何拿獎的希望,那不如讓胡金銓拿好了,他好歹在臺灣拍了十多年的戲,算是半個臺灣人,給他拿獎總比給內地人拿獎好。
內地的評審的打分表上,統一給《空山靈雨》打了最高分——動亂剛過,心有餘悸,這部首長看過的電影,最是安全不過。
《空山靈雨》拿最佳電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說這部電影的質量不行,這是胡金銓的代表作之一,賈樟柯最愛的十部電影之一,水準絕對不俗。
但是放在1979年的大時代背景下,這部以傳統手法拍攝的電影就有點相形見絀了,《小花》橫空出世,萬人爭看,成為內地一個時代的記憶,《瘋劫》則撼動香港,拉開新浪潮的大幕,革新了香港電影行業的規則。
胡樹儒作為香港廣告大王,在商界打拼多年,歷經風雨,心態保持的不錯,他從鄒文懷手上接過獎盃,朝沈衝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說道:“沈先生,這個獎盃,你開個價,我也賣給你。”
鬨堂大笑,滿場掌聲。
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就在一片笑聲和掌聲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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