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再見。”
“李小姐,這次多虧有你,回香港後,我辦一桌謝宴,請一定要賞臉……
“李小姐,我明天一早就去深圳丨到時候再去拜會……”
在劇院門口,李開元和幾個港商握手告別之後,對跟在後面的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說道:“畢主任,我明天還要去深圳丨現在先告辭了,請您轉告楊書記,多謝廣州市委的款待。”
“哪裡哪裡,李小姐這樣的愛國商人,是我們的貴賓,楊書記去北京開會之前,特意交代,要我好好招待各位。”男子面帶微笑,說道:“廣州現在的物質條件還不能和香港比,這次新春聯誼會,辦的還不夠好,簡陋的些,請李小姐多多包涵。”
“畢主任太客氣了,今晚辦的非常成功,食物很美味,歌舞節目也很精彩,讓我大開眼界。”
李開元又客套了幾句後,和男子握了握手,告辭離開,沈衝搶先開啟停在路邊的賓士車門,鞠躬行禮,請她上車。
“又搞怪”李開元用手包敲了他一下,彎腰坐進汽車。
“小姐,事情辦好了?”
“華叔,說了好多次了,按以前那樣,叫我元元就好。”李開元對右邊讓了讓,放沈衝進來,說道:“你是看著我和阿衝長大的,小姐小姐的,你喊的彆扭,我聽著也難受。”
“呵呵,你現在不一樣了嘛。”華叔憨厚的摸了摸頭,說道:“你鄭姨說,你每個月給那麼多工資,又幫小梅請醫生,我沒什麼本事……”
“鄭姨真是的大家十多年的鄰居,我發財了,有事當然要幫忙。”李開元截斷他的話,說道:“華叔,你幫了我這麼多忙,拿工資是應該的,以後別在提這事了。開車吧,去東方賓館。”
“就是,華叔,你忠厚老成是出了名的,元元一個人在內地跑,有你跟著,她父母才放心。”沈衝在一旁幫腔,說道:“
對了,小梅現在怎麼樣?”
“挺好的,挺好的。”華叔發動汽車,回答道:“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以後不會再犯病了。”
“那就好,等她出院後,我給她找個輕鬆的工作。”李開元說道:“別再去電子廠了,那裡環境不好,不合適小梅。”
“謝謝,謝謝小姐。”
沈衝為之一笑,他和李開元家都是小門小戶,人丁單薄,創業之處,缺乏人手,只能請相熟的街坊鄰居幫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媒體報道說當初他住的那棟樓裡每家每戶在1979年收入都大幅增長,自然也不奇怪了。
這個華叔,就是同住一棟樓的鄰居,七十年代初偷渡去香港的,以幫人開貨車為生,平時沉默寡言,老實巴交的,李開元在深圳丨辦廠之後,就請他幫忙開車,而他老婆則在玩具廠做工頭,月入過萬,在香港也算是高收入家庭了。
在霍英東的白天鵝賓館建成營業之前,東方賓館是廣州最高階的賓館,位於流花路0號,19Ul年開業,最初名叫羊城賓館,19UU年改為現名,是內地第一家國營五星級賓館,建築呈倒“凹”形,樓高十二層,由北、南、中三段組成,東、西兩樓間有近萬平米的園林景色,曾接待過包括周恩來、鄧小平、撒切爾夫人、李光耀、劉海粟、郭沫若等政要文化名人。
沈沖和李開元從北京來廣州後,就住在這裡。
“我一直以為,我是天生的人生贏家,走到哪都是大明星。”回到賓館後,沈衝脫下外套,一臉落寞的說道:“今晚才知道,原來你才是大明星,我只是個花瓶。”
“怎麼?”李開元取下固定頭髮的金釵,灑落一片秀髮,說道:“吃醋了
“不僅是吃醋,我還嫉妒呢”沈衝拍了拍手上的中山裝,說道:“多好的衣服,居然沒有人問在哪裡做的,一個晚上,全都圍著你轉了。”
“瞧你那德性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衣服的來歷。”李開元斜眼看他,說道:“我在廣州呆的時間比你長多了,才見了省委書記一次,你幾乎每次來都能見著,也沒見我吃醋啊,今晚那麼多人加起來,有省委書記分量重麼?
“論權力確實不如,但論錢財的話,省委書記就大大的不如了。”沈衝把衣服拋在沙發上,說道:“我是生意人,最看重錢,結果今晚人人都巴結你,爭著給你敬酒,基本沒人理我。”
“誰讓你頂著塊紗布。”李開元抿嘴而笑,說道:“紗布,傻不?衣服再好,穿你身上也成古惑仔了,要是我,我也不搭理你。”
“他們大概以為我是你保鏢什麼的吧。”沈衝自己也覺得好笑,他摸了摸紗布,說道:“沒想到你這個粵港工商聯誼會常務理事的頭銜,比政協委員要好用多了。”
“廣東人要政績,香港人要賺錢。”李開元坐在床邊,脫下鞋子,說道:“一邊不懂怎麼做生意,一邊不懂怎麼跑關係,我兩邊都認識人,居中溝通,大家互惠互利,自然受歡迎了。”
“確實如此。”沈衝拿起熱水瓶,開始泡茶,說道:“你畢竟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那群商人不信內地政府,但是信你,你如果多做幾年理事,說不定比華潤的總經理還受歡迎。”
“我才沒興趣到處搞應酬。”李開元揉著腳尖,說道:“這個理事你以為我想做啊,上頭硬給的帽子,我有什麼辦法,只好趕鴨子上架。哎,對了,我看你在聯誼會上,又和張先成湊一塊了,而且聊得挺歡,他那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居然笑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談一些往事。”沈衝拿起一杯茶,放在她身邊,賣弄道:“你知道不?蔣介石很喜歡吃陽澄湖大閘蟹,去了臺灣之後,一直念念不忘,1974年秋,他重病期間,蔣經國特意派人來香港,找華潤買了一批陽澄湖大閘蟹,用飛機空運回臺灣,結果在機場,卻讓人給攔下來了,因為蔣介石曾經下令,嚴禁大陸的生鮮活物入臺,就是一隻大陸的蒼蠅,也得先拍死了,才能進臺灣。蔣經國沒辦法,只好讓人在機場現場把所有的螃蟹都煮熟了,然後才拿給蔣介石吃
“好大的事”李開元翻了個白眼,說道:“這事香港誰不知道?當年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差點連多少個螃蟹腿都數了一遍。你和張先成就聊這個聊了一晚上?”
“啊?”這事居然大肆報道過?沈衝大驚,連忙圓謊,說道:“這事由華潤自己人來說,比當年報紙上說的更有趣,而且我從中發現了一個商機。”
“什麼商機?”
“根據張先成的說法,這幾十年來,華潤一直在和臺灣做生意,不過以賣為主,商品主要是中藥材,貿易規模不大。”沈衝慢條斯理的說道:“去年元旦,全國人大常委會發公告,說內地和臺灣之間,應該互通有無,發展貿易,進行經濟交流。公告發布之後,華潤開始批次的採購臺灣商品,然後在香港零
“那又如何?”李開元不解,說道:“香港賣臺灣商品的商店,沒有一萬家,也有八千家,不缺華潤一家。”
“你呀,真是頭髮長見識短。”沈衝鄙視,說道:“華潤不是商店,那是政府機構,是第二外貿部,他們採購臺灣商品,是政治訊號,說明內地市場對臺灣開放了,而蔣介石吃螃蟹的事,說明臺灣一直對內地商品有需求。你看,臺灣有內地急缺的日常工業產品,內地有臺灣渴望的農產品和土特產,但是兩地在明面上是不能來往的,這種交流不便,就是商機,臺灣滯銷的電視機,送到內地,就是搶手貨,內地幾毛錢的大閘蟹,送到臺灣,就是幾百塊的稀罕物
“你是說,你要搞一個貿易代理公司?”
“我怎麼可能去做這個,我是在勸張先成去做,而且也說動了他,所以你看到他笑了。”
“啊?”這次輪到李開元驚叫了,她說道:“這是好大的生意呀,你怎麼送給他去做了。”
“你要知道,臺灣和內地的對立還是很嚴重的,不會因為人大的一個公告而立刻改變。”沈衝拿起茶杯,吹了吹,說道:“以我現在的本錢和影響力,小打小鬧還行,大規模玩就不行了,而玩不大的生意,我從來不做,華潤本錢和影響力都不缺,又是專業做貿易代理的,他們去做,才能迅速做大,所以我蠱惑張先成去做。”
李開元拿眼看他,等著解說。
“張先成是軍人轉業的,進華潤後,一直沒有拿得出手的業績,上面有張光鬥壓著,下面的人又不服他,位置挺尷尬。”沈衝喝了一口茶水,才繼續說道:“他背景不凡,和寧寧的爺爺關係匪淺,如果能辦好這件事,經濟利益先不提,光是政治利益,就能讓他更進一步,成為華潤老總,他做老總,對你我都有好處。”
“他都六十歲了吧?”李開元反駁道:“和華潤現在的總經理張光鬥差不多年紀,就算能上去,也做不了幾年。”
“哪怕能做一年總經理,也是好的。”沈衝高深莫測的說道:“華潤三張裡,張光鬥以穩重著稱,但太穩重了,不僅自己浪費機會,也讓別人浪費機會,商機轉瞬即逝,需要一個有冒險精神的人做領導,才能成功。”
李開元不明就裡,以為沈衝說的是和臺灣做生意的事,她微微皺眉,說道:“我和張光鬥合作的很愉快,你怎麼能保證張先成做總經理之後,對我們更有好處?寧寧的爺爺和我們又不熟,難道就憑你這個不怎麼靠譜的建議?”
“做生意,人情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利益。”沈衝笑的好像狐狸似的,說道:“這筆生意裡,關鍵不在內地,而在臺灣,內地對臺灣開放了市場,可臺灣卻從沒說過對內地開放市場,蔣介石的生鮮活物不得入臺的禁令,還沒取消呢。只要張先成給我好處,我就可以去臺灣走一趟,幫他把這個禁令取消了,就光這個,就是一筆豐厚的政治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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