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山搖搖頭,臉上全是淚痕。
這些堂上的人,下意識都鬆了一口氣。
沒證據這是誣告,再來一遍,也是如此,眾人的目光從陳振山的身上,轉而看向劉仁禮。
外面圍觀的百姓,都在竊竊私語,說什麼的都有,周恆身側的人都談論起來,有熱鬧看,這就是好的,什麼年月都不缺少吃瓜群眾。
陳振山再度拜倒。
“求大人為侄兒開棺驗屍,如若驗屍一定能知曉死因,這一切自是真相大白。”
劉仁禮看了一眼身側的張懷遠,此刻只能一師爺相稱。
“張師爺,讓你找的人可曾找到?”
這些堂下的官員再度豎起耳朵,一時間真不知劉仁禮倒地是何用意。
張懷遠趕緊施禮,“回大人話,認證找到了,是他們陳家莊村的村民陳老四。”
一聽這個儲歡頻不幹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張大善人,抱拳一臉不解地問道:
“知州大人,這同村之人,怎可作證?”
劉仁禮頭都沒動,只是目光落在儲歡頻的身上一瞬。
“儲縣令稍安勿躁,聽了就知曉了。”
如此一句話,將儲歡頻堵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爭辯,畢竟這是武清縣的案子,今日被劉仁禮磨刀霍霍地作為立威的利器,心裡多有不服。
此時陳老四已經被帶上來,跪拜後抬眸看向堂上坐著的劉仁禮,見到熟悉的面孔身著官袍,還坐著這些官老爺中間,一瞬間啥都明白了。
想到那一包肉乾,還有一壺好酒,心一橫什麼顧忌都沒了。
人家這麼大的官兒,能下來查明案子的真象,還素不相識給自家老爹送吃食,那是肉啊!
一輩子吃過幾次,即便今日掉腦袋,也要實話實說了。
陳老四昂著頭直挺挺地跪著,看向堂上的劉仁禮。
“你是何人?”
“武清縣陳家莊村陳老四,沒有啥大號自小就這麼叫。”
劉仁禮指著旁邊跪著的陳振山,問道:
“此人,你可認識?”
陳老四點點頭,“認識,他是陳振山,都是一個村的自然認識,只是不太熟悉,他們跟我們不是近支,而且因為井水使用的事兒,我們兩家還打鬥過。”
劉仁禮看向陳老四,臉上的表情儘量和藹一些,隨即問道:
“你既然要來作證,可是知曉什麼?”
陳老四點點頭,嘆息一聲看了一眼張大善人。
“臨近年關,上個月家中實在是沒吃食了,雖然免了租子,總不能將明年的糧種吃掉吧,去運河做工只是能填飽我自己的肚子,家中也沒有餘糧進賬,情急下我就在十月二十我就去了武清縣城。
順著肉味兒,我摸到一戶宅院,剛裝了些米糧,就聽到後牆有聲音,我就趕緊躲到後院一個屋內。誰承想隨著門響鑽進來一個人,我藉著那人手中燭光一看,這人竟是張大善人,當時我就愣住了,那張大善人進屋就抱住婦人一番親暱”
聽到此處張大善人已經愣住了,抬手指著陳老四臉上的肉氣得直顫。
“你這渾人,怎地如此汙衊老夫?”
儲歡頻更是走到大堂中央,趕緊抱拳,眉頭緊鎖,趕緊說道:
“大人,這豈是在做證言,簡直是汙衊,此人定要重罰。”
劉仁禮瞥了二人一眼,淡然地說道:
“二位請先立在一旁,本官正在問案,如若此人所言為虛,本官自會處罰。”
一句話噎死人,我問案,官大一級壓死你,說啥不要緊,有錯一會兒再說,面對劉仁禮如此態度二人沒了章程,都立在一旁,不過張大善人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
劉仁禮看向陳老四,揚揚下巴。
“陳老四你接著說,你可曾看到了什麼,簡明扼要些。”
陳老四叩頭稱是,稍微想了一下,接著說道:
“原本我也不知那婦人是誰,不過張大善人叫了他一生翠蘭,我才恍悟怪不得看著眼熟,這不是陳新榮的媳婦楊氏。
我躲在西屋屏風後,不敢動,嚇得米袋子都丟下了,想著等人走了我再出來,可這時我聽到身後有嗚嗚的聲音。
當時我就嚇傻了,趕緊躲在床榻旁邊的縫隙,那婦人拎著棍子跑過來,衝著床榻上就打了幾下,那嗚嗚的聲音弱了下去。
隨後那張大善人進來了。他說,你男人總這樣半死不活也遭罪,不如送他一程。”
陳老四頓了一下,語速極快地接著說道:
“那婦人問咋弄?隨後,那張大善人讓婦人準備了一個小鍋和炭盆,他脫下大氅,掏出一塊鐵疙瘩,丟在鍋裡坐在炭盆上,說是這是錫,燒化了灌下去人就沒了,表面也看不出傷,抓緊下葬就好。
隨後二人化了錫水,張大善人按著床上的人,掰開那人的嘴,婦人將一鍋錫水灌了下去,不多時人就不動了。我一慌衣衫颳了張大善人丟在榻上的衣衫,藉著燭光一看,這玉墜子就是張大善人的,見二人一出去叫人,我嚇得趕緊從後窗逃了。”
說著,陳老四將手中的一物捧過頭頂,高高舉起。
張懷遠趕緊走上前,將陳老四手中的東西接過來,周圍的人都朝那物看去,儲歡頻也抬眼看去,一看頓時說不出話來。
這東西他自是見過,羊脂玉的香囊墜子,這可是老物件,據說是張大善人家傳的,一時間儲歡頻後背都是冷汗。
上個月就是他請吃酒,說過這個案子,當時就覺得是小事兒完全沒在意,難道今天要栽在這上面?
張大善人此刻不淡定了,看著那玉墜,臉色有些慘白,不過只是須彌就鎮定下來。
整理了一下衣衫,笑著看向劉仁禮。
“知州大人明鑑,在下的玉墜早就丟失了,也在衙門備案,畢竟是祖上傳下來的寶貝,不說價值萬金,這是對先祖的念想,不信您可以問儲縣令。”
劉仁禮沒問,只是目光看向儲歡頻。
儲歡頻怔了一下,短短兩吸想過了多種的可能,最後還是抱拳朝著劉仁禮施禮說道:
“回大人,張惠安確實報過關,不過臨近年關,衙門的事情天多,並未當成要事來辦。”
頓了頓,儲歡頻斜眼,看了一眼陳老四,現在真的想將這個人碎屍萬段。
好好的良民不做,非要出來告狀,這樣的一個接風赴任儀式,成了什麼?
“知州大人,這陳老四不過一個竊賊,此人之言怎能作為呈堂證供,下官看來,此人就是聽聞陳振山誣告,起了歹心,偷盜玉墜子栽贓陷害,如此一舉多得,實屬狼子野心。”
一時間,堂上的這些官員私語起來,甚至有人抻頭看向張大善人的方向。
周恆在後面已經聽明白了,這個儲歡頻不愧是讀書人,這顛倒黑白的能力,真的是太厲害了,隨口之間,就講局面扭轉。
不過看著劉仁禮的樣子,難道他還有後手?
劉仁禮‘哦’了一聲,手指在案牘上輕輕地敲擊著。
“如此就難辦了,陳老四說看到了案發過程,而你們認為這陳老四不過是個盜賊,所言不可為證,張師爺將陳老四雙臂裸露出來,驗明其是否為盜賊。”
張懷遠趕緊上前,將陳老四的袖子擼起來,兩條光溜溜的手臂上,沒有刺青也沒有疤痕。
隨即舉起雙臂給在場的人看了看,自然是沒有漏掉院中圍觀的百姓。
張懷遠朝著劉仁禮抱拳,說道:
“大人,陳老四的手臂並未有刺青,並非盜賊。”
劉仁禮點點頭,“米糧拿了也丟掉了是吧?”
“是。”
儲歡頻剛要說那玉墜是贓物,不過瞬間頓住,如若說著玉墜是髒物,之前的說辭不就不成立了,張大善人瞬間就成了殺人犯。
劉仁禮彷彿知曉他的想法,舉起玉墜說道:
“至於這玉墜,此刻算作佐證,如若想要證明你所言不虛,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開棺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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