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這一次,他聽到眾人貶馮而揚諸葛,偏偏太子還當真了的模樣,就再也忍不住了。
身為人臣,既受東宮俸祿,又如何能眼看著太子偏聽偏信而不作聲?
但見羊衜猛地站起來,冷笑以對:
“吾雖不知有多少白骨埋於漢中,但卻知今日漢中之興盛。漢中興盛,則蜀人一改頹然之勢。”
“馮明文入南中而夷人懼之,出蕭關而魏人畏之,進涼州而胡人服之,於蜀國今日之盛,其功大焉。”
“今諸葛元遜始方脫穎,便被汝稱之為馮明文所不如,敢問其功與馮明文相比如何?”
一番話,別說是問得謝景吶吶不知作何而言。
就連話題人物諸葛恪,臉上亦是通紅,也不知是酒意上湧還是怎麼。
孫登一看,連忙站出來和稀泥:
“先生請坐。吾不知深淺,挑此前番言語,實乃吾之過矣!”
這才把已經開始冒火的雙方壓了下去。
羊衜拱了拱手,說道:
“殿下,今天下鼎沸,欲建功立業者,不知其數,殿下豈能小視天下英雄乎?”
孫登連忙稱是。
然後羊衜又對著諸葛恪行禮,繼續道:
“吾方才失言,還請諸葛將軍大量莫怪。然如今國之患者,非區區丹陽山越,而是北方賊寇。”
“故國之大患,在外而不在內。足下既有大才,自當北上殺賊,何以能平十萬山越而自得乎?”
諸葛恪奮然道:
“吾此次歸來,自會向陛下自請,前往北江,以抗賊寇。”
“如此,便等將軍大敗賊人的好訊息。”
沒有人注意到,當孫登聽到羊衜“故國之大患,在外而不在內”這句話時,眼中竟是閃過一抹憂慮。
有了羊衜的這一次打岔,宴會的氣氛已經沒有了那份熱烈,於是不久之後,宴會散去,眾人便紛紛告退。
唯有諸葛恪,被孫登單獨留了下來,請到另一間清靜房間。
這一次,因為不算是正式場合,所以不必跪坐。
諸葛恪坐在從蜀地流傳過來的椅子上,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在喝過清茶之後,酒意散去了一些,孫登這才開口道:
“元遜,方才在宴會上你曾言,欲自請過江,以抗賊人,是一時之氣話,還是當真這般想?”
“當眾所言,豈有說笑之理?”諸葛恪看向孫登,“殿下可是有話要對臣說?”
孫登點了點頭,面上帶了些許的憂慮:
“吾只是聽到那羊衜所言,心有所感,故有些話想對你說。”
“殿下請講。”
孫登嘆了一口氣:
“你離開建業的這三年,陛下越發地信任呂壹,現在朝廷及地方州郡文書事,皆由彼掌之。”
“此人為人陰狠,以前還只是吹毛求瑕,擇眾臣小錯以告陛下,輒欲陷人以成威福。”
“現在漸掌權勢,居然敢公然誣陷,無罪無辜,便可讓人橫受大刑,眾臣敢怒而不敢言。”
“吾與上陸大將軍、潘太常等人,屢次上書勸諫陛下,陛下皆不為所動,唉……”
諸葛恪聞言,亦是眉頭一皺。
這三年來他雖身在丹陽,但常與太子有書信往來,自然略知朝中大事。
只說兩件事,便知呂壹此人,為禍朝廷到什麼程度。
一是誣陷丞相顧雍。
呂壹在沒有憑據的情況下,誣陷丞相顧雍,讓其不得不自禁家中。
同時因為他的誣陷,引得孫權大怒,考慮換掉丞相。
幸好當時的黃門侍郎謝厷跑去找呂壹打探情況:“顧丞相事,陛下打算如何處理?”
呂壹言:“不能佳。”
意指情況不妙。
謝厷又問:“若此公退之,則誰代之?”
呂壹不言。
謝厷再問:“莫非潘太常得之乎?”
呂壹答:“君語近之也。”
意思就是差不多吧。
然後謝厷丟擲一個大殺器:“潘太常常切齒於君,但道遠無因耳。今日代顧公,恐明日便擊君矣。”
潘太常,也就是潘浚,持節與呂岱平五溪蠻,現在駐於武昌,輔佐陸遜。
聽得朝中呂壹之事,在回建業的時候,曾假意設宴群臣,欲親自殺了呂壹。
幸好呂壹聽到風聲,沒有前往,這才逃過一劫。
所以呂壹聽到謝厷提起這個事,這才連忙勸說孫權,不再追究顧雍。
而另外一件事,則更是挑動了孫登的神經。
那便是呂壹誣陷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同坐者畏懼呂壹的手段,皆違心說刁嘉確實如此。
唯有侍中兼中執法是儀一口咬定沒有聽說過。
孫權數日下旨嚴厲詰問,群臣莫敢言語。
是儀對曰:“今刀鋸已在臣頸,臣何敢為嘉隱諱,自取夷滅,為不忠之鬼!”
最後因為查無實據,這才讓刁嘉和是儀躲過一劫。
“呂壹看起來是誣陷是儀與刁嘉,但實則是意在吾也。”
此時的孫登,再沒有往日的謙遜,面目已經變得有些陰沉起來。
當年他鎮守武昌,江夏太守刁嘉就曾幫過他的忙。
是儀身為侍中與中執法,更是被孫權留在武昌,輔佐太子的重要人物。
陸遜與是儀,兩人一文一武,可算是孫登鎮守武昌的左膀右臂。
後來孫登回到建業,陸遜留守武昌,而是儀則一直跟隨孫登回來。
他可算是鐵桿太子黨。
要說這兩人是無緣無故地被呂壹盯上,那孫登就白當了這麼多年的太子。
“吾雖不知呂壹誣陷此二人,背後是不是還有他人,但此人斷然不能再留。”
孫登看向諸葛恪,誠懇地說道,“元遜,東宮賓客,以你為首,還請你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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