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對朝廷亦頗有怨言,怎麼在阿母面前,卻是那般說辭?”
曹志再沒了方才的平靜,面色已經變得陰沉。
“阿兄,我們在這裡,即便有人監視,只要小心一些,別人也偷聽不到。”
“但阿母和我們不一樣,雖說現在王府上沒了監國謁者,但誰知道暗地裡都有些什麼人?”
想起在山上時阿母屏退下人的舉動,想來她也覺得府上的人可能不保險。
曹苗聽了這番話,這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還道……呵呵,是我想多了。”
曹志苦笑道:
“大人才離世半年,我豈會這般輕易地忘記大人生前遭遇的一切?”
說到這裡,他的心裡越發地悲苦起來,“其實大人第二次派曹三前往涼州,本意是為我們尋一條後路,我又豈會不知?”
曹三表面看起來是為了追隨大人而去,實際是為了保守這個秘密,甘願自盡而亡。
曹志準備上表朝廷,把曹三安葬在魚山下,陪伴父王。
父王的苦心,曹三的犧牲,都是為了他們兄弟倆,曹志非是鐵石心腸,又怎麼會沒有觸動?
只是在外人面前,他不得不把這個秘密隱藏在最深處。
畢竟這種事情,乃是最大的禁忌。
曹苗卻是忍不住地低聲問道:
“你也不相信陛下?”
曹志搖頭:
“我不但不相信陛下,也不相信豪右,再加上外有蜀吳二國,非是善類。”
“如今大魏,看起來仍是天下正中,其實已是隱有危機,故多做一些打算,不是壞事。”
太和五年,也就是前年,父王曾數次上書,言:
夫能使天下傾耳注目者,當權者是也。故謀能移主,威能懾下。豪右執政,不在親戚,權之所在,雖疏必重,勢之所去,雖親必輕。
並以田氏代齊,三家分晉的例子,極力勸說陛下多用宗親,以防豪右。
然陛下僅以優文答報而已。
正是因為看著大魏宗親愈輕,而豪右愈重,所以父王這才對陛下徹底失望。
夏侯三族本是曹氏宗親,如今軟禁洛陽。
畢軌亦是姻親,敗於胡人之手。
不用宗親,自廢姻親。
而揚州都督軍事者,滿寵是也;關中專權事者,司馬懿是也。
天下精兵,大半控於外人之手,此大魏開國以來,從未有見。
曹苗聽到曹志的話,臉上也是變得難看。
他有些澀聲地問道:
“四郎對大魏竟悲觀至此?”
不管文皇帝父子如何對待自已一家,但正如四郎在山上所說的,他們終究還是同一個姓。
誰也不願意看到武皇帝一輩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這麼被敗壞了。
“倒也不是悲觀。”曹志搖頭,強自一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要關中不失,我們就過好自已的日子。若是連大司馬都擋不住蜀人……”
說到這裡,曹志的聲音也低沉下去,“真到了那一步的時候,那我們就不得不做準備了。”
曹志與曹苗對大魏的心情,比起曹植來,還要複雜得多。
要說希望大魏能一統天下,那是肯定的。
但因為曹丕父子對他們一家的做法,再加上這些年大魏對外戰爭的拉胯。
讓他們有一種恨其不爭,怒其不公,偏偏又無能為力的絕望。
曹植正是在徹底絕望之後,這才在臨死前,既擔心魏國將來,又擔憂兒子未來,給他們找了一條後路。
只是曹植不知道的是,即便他沒有給自已的兒子找後路,曹志在歷史上,也是一個識時務者。
從高平陵之變,到司馬師廢曹芳立曹髦,曹志和其他曹氏宗親一樣,都把自已當作旁觀者。
到曹髦被殺,司馬炎前往鄴城迎接曹奐到洛陽登基,曹志甚至特意在夜裡去拜見了司馬炎。
兩人談了整整一夜後,曹志得到了司馬炎的看重。
待司馬炎篡魏,還特意下了一道詔令,讚揚曹志“履德清純,才高行潔,好古博物,為魏宗英”。
由此可見曹志對時勢的把握。
而因為某隻土鱉的非法穿越,魏國的頹勢遠比歷史上來得早。
別的曹氏宗親可能依舊看不出魏國的隱憂,但曹志乃是曹植之子,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只見曹志鄭重地對曹苗說道:
“阿兄,萬一真有那麼一天,到時我們兄弟二人,我留在魏國,你去投靠馮郎君。”
曹苗神色大變,失聲道:
“四郎!”
曹志用力按住曹苗的雙肩,示意他不要打斷自已的話:
“我既承大人王爵之位,想要離開,談何容易?你不一樣。”
“你既非嫡子,名聲又不著,朝廷也不會太過注意你,到時候你想法子悄悄離開,總是要比我容易得多。”
曹苗吶吶道:
“我若離開,那你怎麼辦?”
曹志喟然一嘆:
“真到了那個時候,生死由命罷了。我真要有什麼不幸,只盼阿兄到時能過繼一子,令吾香火不斷。”
說到這裡,他又是強自一笑:
“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無人有心管我們這些宗親,我亦是平安無事呢!”
曹苗卻是忍不住,抱住曹志大哭:
“只願大司馬能守住關中,我們兄弟二人,關起門來,過好自已的日子!”
曹志苦笑,長嘆。
就算大司馬能守住關中,大魏也還有內憂啊!
就是不知將來,是內憂先發,還是外患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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