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人以前在統一草原的時候,能大敗漢軍。
但自分裂幾十年來,不但戰鬥力下降,就連好多傳承都斷了。
比如說,在檀石槐時代,鮮卑不但有統一的指揮,而且鐵造兵器也有一定的來源。
待種族散亂後,除了像軻比能這種人物所領的大部族,小部族就只能退化到重新用骨頭打造箭矢。
不管哪朝哪代,分裂必然會導致退化,這是鐵律。
因為原有的分工協作體系被破壞,想要重新建立起新的體系,並非一朝一夕。
若是人手不足,甚至可能在生存的壓力下,連底層秩序都要推倒重來。
此時的鮮卑人就是處於這種情況。
他們雖然人數眾多,但身上最多也就是穿著破爛的皮甲,甚至大部分人連皮甲都沒有。
箭囊裡的箭羽,基本都是骨箭。
在優勢裝備的漢軍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衝過去,踏平他們!”
鮮卑人只能咬著牙,拼命地用馬鞭抽馬,俯身低頭猛衝!
在他們的認知裡,只要能衝過這段距離,那就是騎軍的天下。
只是這一回,他們想多了。
禿髮闐立所領的精騎,遠要比他們兇猛。
也遠要比他們精銳。
畢竟這些鮮卑人,只不過是各個大小不一的部族臨時組建起來而已。
除了會悶頭衝,最多也就是再加上騎軍常用的側翼戰術。
但他們的側翼接觸到早有準備的禿髮部,那就是閃崩的局面。
雖然禿髮部安裝了鐵馬掌的戰馬並不多,但就算是隻裝了馬蹬和馬鞍的騎兵,對上只有一副馬鞍的鮮卑騎兵,也足以形成碾壓優勢。
騎射,突進,絞殺……
一氣呵成,極是流暢。
反觀鮮卑人,就算是近距離的廝殺,只要戰馬稍微快走兩步,也要時不時地用一隻手配合兩條腿才能坐穩。
禿髮部的騎兵甚至可以一人對上兩個西部鮮卑,甚至三個。
所以說,雖然西部鮮卑的人數比禿髮部的人多。
但是在交戰後,西部鮮卑各個大小部族所組成的臨時聯盟的缺陷很快就顯露出來了。
對於禿髮部來說,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沒有任何組織性。
這種烏合之眾,打順風仗,或者仗著人多勢眾,欺凌弱小,那都沒有問題。
但只要受到挫折,進攻不利,損失稍微一大,很容易就讓他們各自逃散。
一旦陷入逆風,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韌性,跑的比誰都快。
正前方,漢軍弓弩陣所組成的箭矢雨,不是他們一波衝鋒就能衝破的。
在兩翼,與禿髮部精騎近距離肉搏廝殺,更是被殺的七零八落。
第一波衝鋒下來,西部鮮卑人除了丟下幾百具人和馬的屍體,剩下的一無所獲。
“賊人退了!”
在漢軍的陣營裡,有人這麼歡呼。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不過是一些不成氣候的流賊罷了。”
有學生老氣秋橫地說道。
那些能在新營裡擔任基層主官的,至少也是親自親歷過幾場大戰的,有資格說這個話。
眼前這些胡人,與魏賊比起來,最多也就是蟊賊而已。
這些話被張遠聽到了,難得地笑了一下:
“初次上陣,大夥已經很不錯了。山長當年所領的精兵,一開始也是找一些蟊賊練兵。”
“只有練好了膽子,才有了後來隴右之戰的精兵。所以啊,以後大夥對練兵,一定要多加用心才是。”
山長最開始的時候,也是在南鄉練兵。
再後來,用越巂的夷人練手,最後參與隴右之戰,這才有了眾人皆服的戰績。
張遠還有心情在那裡教導新兵,頗有些後世軍中政治教育者的風範。
而鮮卑人在第一次失敗後,已經開始吵了起來。
“對面不是普通的部族……”
“早就應該知道了,不是說他們是漢人的軍士嗎?”
“真的有可能是馮郎君派過來的……”
嗯,這個就比較憨,都這個時候了,還一口一個“馮郎君”地叫。
“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
“是啊,我們是要去投奔他的啊!”
“關鍵是現在我們怎麼辦?”
“要不要再派人過去跟他們說說?”
這個話頓時就惹得有人大怒:“陣前族中勇士的屍體還沒涼呢!你這是要向對方服軟嗎?”
換了涼州羌胡,知道對面是自己惹不起的漢軍,要麼就遁得遠遠的,要麼就乾脆直接轉換陣營了。
可是這些鮮卑人,剛從北邊大漠過來,還帶著某種優越感,怎麼可能一下子接受這種身份的轉換?
所以懷疑是必然的。
然後開始憤怒。
“他們是有備而來,我們不過是大意,再來一次!”
共識很快達成,鮮卑人很快再次組織起第二次衝鋒。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漢軍新營經過第一次的對陣,極大增強了信心。
比起第一次,這一次漢軍的箭矢要更加地猛烈和密集。
因為新卒們的心情已經開始穩定了下來。
所以鮮卑人的大人們,看到前方的勇士更快地潰敗了下來。
這一次所謂的“有準備”的衝鋒,徹底擊潰了鮮卑人的信心。
他們開始由憤怒轉成了驚懼。
眼看著禿髮部已經試探著向兩邊展開,同時漢軍的步卒開始調整陣形,似乎是要反過來把他們包抄。
層層的壓迫感如同濃得看不見的烏雲,壓到西部鮮卑的頭上。
有人再也忍不住了:
“怎麼辦?要不我們撤吧?”
“反正已經搶得夠多了,居延澤那裡,足夠我們過上一段安穩的日子。”
就算是有人不甘心,但看著對面漢軍的陣營,兩次快速的敗退,讓人生不起衝破對面的信心。
還沒有等統一商量出結果,已經有人悄悄帶著自己部族的人跑了。
烏合之眾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一旦有人開始退縮,剩下的人誰也不願意殿後,開始一鬨而散。
禿髮闐立還想著如何能儘量減少傷亡地擊破對面,沒想到敵人自己突然就躁動起來。
他還道對面要開始第三次衝陣,連忙把展開的精騎準備收回來。
漢軍的弓弩陣兩翼要是沒了自己的護衛,真要出了個什麼萬一,誰知道刺史府會怎麼想?
哪知道對面鬧哄哄了一陣,不少人就開始向後面逃去。
這下登時把他驚了個目瞪口呆!
別說是他,就連劉渾,也沒想到對方會跑得這麼幹脆。
“劉將軍,這是我的失誤,不應該把兩翼收回來,現在我立刻派出全軍去追。”
禿髮闐立有些後悔,他立刻向劉渾這個名義上的統帥請罪。
在這種時候,同為鮮卑人的他,身份不但有些尷尬,而且還有些敏感。
現在的他,忽然就莫名地想起了,劉渾在出戰前,跟自己提起過的“刺史府只有大漢將士,沒有部族”的話。
作為刺史府的門下督,禿髮闐立也算是刺史府中的將士。
所以他知道,新營的將士,並非全是漢人。
相反,至少有三四成的胡人。
但他們與漢人士卒沒有任何區別。
一齊訓練,一齊吃飯,一齊受罰,一齊上陣,一齊喊著“大漢萬勝”……
對比一下自己現在的心情,禿髮闐立心裡有些羨慕起來。
劉渾自然不知道禿髮闐立此時的心裡感受,但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反正尷尬的又不是他。
看了一眼禿髮闐立,劉渾點了點頭:“鮮卑胡此舉,我亦是沒有料到,禿髮族長不必如此攬罪。”
罪不罪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怕馮君侯是怎麼想……
禿髮闐立心裡有些苦澀。
不過眼前明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禿髮族長不用追太深,把這些鮮卑胡趕進流沙便可。”
劉渾呵地一聲冷笑,“且讓他們多安逸一些時日,大漢遲早是要進軍西海郡的,到時看他們往哪跑?”
“不聽大漢之命,就回大漠苟活去,看看有沒有運氣在大漠的白災中活下來。”
大漠可不比涼州,涼州有白災,但不常見,大漠幾乎年年都有。
要不然這些年怎麼所有人都想著南下?
想到這裡,劉渾古怪一笑:
“再說了,刺史府現在也沒那麼多糧食去喂勞力。”
禿髮闐立聽到最後一句,一股寒意猛地從尾骨直衝腦門!
一直按著腰間刀鞘的手突然青筋暴起。
這根本就是個下意識的動作。
這個話,如果換成刺史府裡的人,不說是馮君侯,就是關將軍,或者張秘書來說,禿髮闐立都會覺得理所當然。
但一個匈奴兒,也敢這樣說鮮卑人?
不知道現在大漠是鮮卑人說了算?
給人當狗當了數百年的匈奴兒,也敢這麼說大漠的主人?
胡人之間,也是有鄙視鏈的。
若不是這個匈奴兒是漢家的歸義侯,若不是自己現在的身份,換成以前,他能直接拔出刀子把眼前這個人形畜生一刀劈死!
當然,想劈死這匈奴兒歸想劈死,但被當成勞力的又不是自己的族人,所以禿髮闐立也就是隻能想想。
只見他咬著牙一抱拳,便轉身匆匆離去,準備召集族人親自帶人追擊。
雖然劉渾吩咐說不用殺得太狠,但禿髮闐立仍是追著那些亂哄哄的西部鮮卑一直進入流沙數里,這才重新退了回來。
三月的涼州,積雪融化,大地回春。
從去年大雪封路而導致無法正常送達的許多公文,也開始連線不斷地送到刺史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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