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馮鬼王平定金城時,把出身涼州最大家族之一的張氏叔侄坑得,那真是有苦說不出。
徐邈也未必不知道,張氏叔侄倆其實是掉進了老馮挖得大坑裡。
可是他有得選擇嗎?
不罰則不足以平人心。
罰太重則激起涼州豪族的不滿。
所以他根本沒得選。
事實上,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也就罷了。
因為馮鬼王最多也就是想著坑一下張氏叔侄,同時順便在徐邈與敦煌張氏之間埋個雷,那就差不多了。
但架不住他背後有個女中諸葛啊。
此女姓張,名星憶,字小四。
當時正值鬼後,咳,錯了,是馮家大婦臨盆前後,張星憶正式全面接手校尉府內務的時期。
被馮鬼王暴打了一頓以後的涼州,全面收縮兵力,徐邈甚至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
哪知蜀人竟是吃下涼州周邊後就心滿意足地收兵,沒有趁勝追擊。
委實是大出徐邈的意料之外。
當然啦,蜀人也不是什麼後續動作也沒做。
比如說瘋狂地往涼州傾銷貨物,簡直就是不把徐邈當人看。
可是徐邈就算知道對方不把自己當人看,那也絲毫沒有辦法。
因為涼州上下,從豪族到雜胡,對蜀人的東西那是非常歡迎,齊齊豎起大拇指交口稱讚“亞克西”:
“這紅糖甜啊,這酒美啊,這毛料暖和啊……”
沒辦法,一群土鱉啊,沒見過什麼世面,你叫我們如何拒絕這該死的甜美?
若是徐邈真敢斷了與隴右的商道,說不得蜀人還沒有打過來,涼州內部就有義士準備裹糧策馬以迎王師。
隴右落入蜀人之手以後,涼州豪族一直兩頭搖擺不定,除了想從蜀人手裡拿到更多的利益,還有一個關鍵就是:
在世人眼中,魏國仍是足夠強大,誰也不知道魏國還會不會重奪隴右。
不到最後關頭,以世家豪族的尿性,自然是不可能輕易下注,要麼就是兩頭下注。
更何況隴右落入蜀人手裡之後,徐邈好不容易才透過摻雜在商隊裡的各類細作,重新建立起涼州與關中的聯絡通道。
隨大漢對涼州的不斷滲透、分化,於是就造成了涼州與隴右之間,明明是敵對關係,但商貿交流卻日益繁榮的奇葩場面。
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馮鬼王埋雷的敦煌張家很快爆雷了。
張家派了張就去隴右!
這讓本來就對涼州豪族有所警惕的徐邈更是不信任感大增。
沒辦法,隴右與涼州往來的商隊越來越多,鬼知道那些豪族與蜀人有多少聯絡?
也正是從張就到達隴右以後,張小四在某個晚上與馮鬼王在榻上談心,“越人語天姥”什麼的。
當然,談心嘛,談天說地,鬼神什麼的,自然也談到張就來隴右的事,於是張小四就得到了馮鬼王可以適當傾斜資源的承諾。
有了張小四的插手,什麼事情都會變得複雜起來,不然女中諸葛豈是白叫的?
於是禿髮部的原少主禿髮闐立,本來是想領著族人向東,去投靠馮鬼王,學那匈奴兒劉渾,以圖個出身。
沒想到最後被馮鬼王羞辱太過,一氣之下就跑去涼州投靠了魏人。
外有強敵壓境,內有豪族騷動,偏偏手頭人手不夠的徐邈,意外得到這支胡人精騎,豈有不大喜過望之理?
當然,他也不是傻白甜,能相信禿髮闐立,自然不是無緣無故的。
畢竟郝昭生前,就曾多次徵召禿髮部,甚至在隴右之戰時,還抽了其族內五千精騎去支援隴右。
而且在太和初年,西平的麴英作亂,餘部逃往西海,還是禿髮闐立斬了賊首的人頭,親自送到西都。
故在徐邈眼裡,禿髮部一直以來對大魏都是比較恭順。
而禿髮部與蜀人的關係,卻不算太好。
在隴西羌胡作亂時,禿髮部舉族南下,從那些羌胡手裡搶到了大批牲畜人口,最後還是便宜了馮永。
聽說就連少君長禿髮闐立都被逼著在馮永的府門前跪了許久。
大魏失去西平後,湟水河谷的羌胡大多都倒戈蜀人,唯有禿髮部仍是守在西海,不願意完全聽從蜀人之令。
這林林種種之事,在徐邈看來,禿髮部當真是比涼州地方豪族可信多了。
如果這一切沒有馮鬼王對禿髮部有交情的前提下,當然是成立的。
只是別說是徐邈,就連大漢內部,除了當年最早跟隨馮永的趙廣關姬等幾人,都沒人知道早年馮永與禿髮部之間的大交情。
而馮永刁難禿髮部,其實是在熬鷹馴狼。
所以徐邈現在根本沒想到,他現在用來守門的,是一條已經被馮鬼王馴服,然後故意放出來的野狼。
這條狼還有一些骨子裡的野性,在沒有馮鬼王的情況下,可能還會咬人。
但只要馮鬼王還在,那它就只會聽馮鬼王的話。
現在馮鬼王讓它去給別人看門……那它當然是乖乖地去咯!
反正從馮鬼王手裡可以拿到資助的同時,別人家又給它開了一份不菲的工資。
幹一份活,拿兩份工資這種事情,換誰誰都喜歡。
“從校尉府那邊傳過來的訊息,聽說劉漢……咳,劉良在開春以後,也去了涼州那邊……”
趙雲聽到這裡,又是古怪地看了一眼馮永,開口道:“那就行了。你且按你自己的步子佈置就行。”
“現在才開春不久,涼州那邊的雪只怕是剛化完,商隊還沒有完全恢復往來。”
“蕭關之戰的訊息,只怕還沒在涼州大範圍傳開。所以我們要再等等。”
“等?”
“沒錯,就是等。”
趙雲一邊說著,一邊尋了位置坐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眼中掠過一抹寒芒:
“再等兩三個月,蕭關之戰的訊息也應該傳遍涼州每個角落,那個時候才是出兵的好時機。”
說到這裡,只見趙雲冷笑一聲:
“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那些暗中與隴右有往來的家族,就是徐邈自己,只怕也要被打擊得心氣全無。”
馮永聽到趙雲這個話,眼前猛地一亮。
老爺子……果然老而彌辣。
兩萬破十萬啊,而且還是魏國軍中地位最高的曹大司馬親自領軍。
這對魏國軍民士氣無疑是非常大的打擊。
像曹操這等人物,在赤壁之戰後,都不得不採取一系列措施來穩定內部。
更何況徐邈本就是在隴右之戰時剛任涼州刺史。
非但沒有像原歷史上那樣有機會施恩於涼州,甚至還不得不對涼州豪族加以防範。
等涼州那邊完全確定訊息,然後各種情緒完全發酵起來,自己就崩了也不無可能。
“而且再過兩個多月,正好是收麥的時候。”
趙雲看著馮永,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臥槽!
老爺子,看你濃眉大眼的,沒曾想也不是個良善之輩啊!
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沒想過要給徐邈一點機會。
與趙雲談完事情,又把外頭那些吃飽喝足的學生安排下去,馮永這才回到自己在冀城的院子,天色已經是暗了下來。
院子透出的昏黃燈光下,一個女子拎著燈籠站在院子門口,等著自家阿郎的歸來。
看著眼前這似曾相識的一幕,馮永竟是有些恍惚起來。
“想什麼呢?”
張星憶看著馮永站在自己前面不遠處,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停下了,她提著燈籠上前幾步。
燈籠的亮光照出馮永臉上的深思,張星憶不由地問了一句。
馮永從短暫的回憶裡清醒過來,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從她的手裡接過燈籠,同時拉住她的手,與她一起向院子走去: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
“以前?”
“嗯,三年前吧。那時的你,也是這樣站在院子門口……”
聽到這個話,再想起自己以前與他的糾纏,張星憶只覺得被一層略有傷感的甜蜜包圍,她下意識反握住馮永的手。
“那時的你,可沒現在這般大膽。”
“那時的你,不也是沒長大麼?”
“呸!沒膽鬼!”
“呵,有沒有膽,你到安寢的時候就知道了……”
“登徒子!”
……
張小四就算是再怎麼女中諸葛,但有些事情,靠的是體力,而不是腦力。
她終究還是沒能逃過馮鬼王的魔爪,最後被實實在在地教訓了一番。
最後不得不蜷縮起來,躲到馮鬼王的懷裡。
在兩人的溫情中,馮永提起一事:
“四娘,今日與老將軍說事時,我倒是想起一事。”
“嗯,何事?”
張星憶慵懶地哼聲道。
“當初那孫權不是派了人去海外尋仙麼?那一夜,你與我提起這事的時候,我還說要贈他一篇文章。”
“對啊!”
本被折騰得昏昏欲睡的張星憶,一提起這個,突然就來了精神:
“阿郎那篇文章,妾可是熟記於心呢!只是時機未到,未能公佈於天下,委實是讓人忍得辛苦。”
張星憶說著,突然有些回過味來,“阿郎莫不是改變主意了,準備現在就把文章送到東吳去?”
“不急,不是說了等孫權派出去的人有訊息了再送麼?”
馮永搖頭。
“那阿郎提起這個,是為何?”
“我覺得吧,這孫權把衛溫和諸葛直派出去快一年了吧?差不多也應該回來了。”
就算是以後世的條件,在海上飄一年,人都要感覺自己漂沒了。
更別說在這個時代。
“好,妾回頭讓人注意一下東吳那邊的訊息。”
張星憶點頭。
只是她又有些憂慮地說道,“阿郎,現在不管怎麼說,東吳也是大漢的盟友,若是丞相知道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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