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吳明只是說在馬的身上試過,雖然周爐說了這只是他胡思亂想,但馮永已經在心裡肯定,這絕對是個好辦法。
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就是知道。
所以馮永開口問向周爐,“有興趣當個騾管事嗎?像端木哲的那種。”
周爐這個名字,確實不錯。
爐,驢,騾。
一聽就是有緣份的。
周爐“啊”了一聲,張大了嘴,愣愣地看向馮永,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吳明卻是聽清楚了,不敢置信地反問了一句,“像端木哲的那種?”
馮永點點頭,“沒錯。”
吳明得到馮永確定的回答,反手就是一巴掌,然後又是猛力一腳,直接把自己的徒弟打了一個踉蹌,摁著他的頭,“快,快謝過君侯。”
周爐很是聽話地連連鞠躬,“謝君侯,謝君侯!”
“行了行了,”馮永阻止了他木偶似的動作,“後頭我會讓人送些好驢過來,這段時間,你先把平襄所有部族合適的母馬挑出來,看上哪個挑哪個。”
“挑好了,只管告訴我一聲就行。需要什麼,儘管提,要人有人,要糧有糧。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儘快地產出我需要的騾子。”
初擔大任的年青小夥子的臉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發紅了,渾身都在顫抖著,連連說道,“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不會負君侯所望!”
端木哲雖說是歸化的羌胡,但在南鄉那裡,比他身份高的還真沒多少人,能指使他的人,更是廖廖無幾。
他不但是南鄉老鐵們奮鬥的目標,甚至還是隴右不少羌胡部族渠帥的偶像。
這一回,就連吳明都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馮永擺了擺手,“你們好好想想這騾子的事,我去那邊看看。”
說完後,讓他們好好消化這個事情,自己轉身去找細君。
平襄城的城池並不算太大,所有被馮永遷過來的部族,都是按著先後順序,在城外規劃出來的地方豎起一個又一個的帳子。
同時東風快遞的營地不遠處,自主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交易市場。
經常有東風快遞的內部員工,拿著自己吃不完的塊狀乾糧,過來跟羌胡換點皮草之類的,賺點小外快。
如今這個小市場被李慕徵用了,無數的羌胡貧苦人家過來,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看著站在那裡的仙子一般的漢家女子。
不管是自己賣自己也好,賣妻賣孩也罷,都希望能跟著她吃上一口飽飯。
李慕的腳下,堆著一堆糧食。
有炒麵,也有糜子。
關姬站在遠處,看著李慕親自一個個地細細檢視上前來的婦人孩童,突然開口對著剛找到她的馮永說了一聲,“我不如她。”
馮永上前執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在我眼中,世間皆不如你。”
關姬轉過頭來,目光清澈,“我不是說這個。”
“那細君是想說什麼?”
白浪費了一副深情模樣的馮土鱉乾咳一聲,面不改色地厚著臉皮問道。
關姬再次看向那邊,輕聲道,“妾觀這些胡人,想起漢家百姓,與他們又有何異?”
“妾現在明白過來,先帝與大人,還有張家叔父三人,為何要為興復漢室奔走一生,雖九死未悔。若是漢室能重興,天下安寧,眼前之事不再大漢百姓身上重現,那該多好?”
說到這裡,關姬握緊了馮永的手,轉過頭來,目光中帶著一絲懇求,“我記得阿郎曾對我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卻不知全文是什麼?”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關姬喃喃地復唸了一遍,再看向李慕那邊,終於又是一聲長嘆,“果然是應景!阿郎之才,當真是鬼神莫及。”
馮土鱉臉上微微一熱。
關姬正沉浸在這首詩意境裡,自是沒有注意到馮永的神情,她一想到後半段,卻是又說道,“但這句‘憑君莫話封侯事’,妾卻不希望阿郎如此。”
“為何?”
“與其讓別人封侯,還不如讓阿郎封侯。世間之人對阿郎毀之誹之,妾卻是知道,阿郎所為,乃是真心為百姓著想。”
馮永暗道一聲慚愧。
這是一個比爛的時代,我只是沒有別人爛得那麼徹底罷了。
關姬對著馮永燦然一笑,“阿郎莫要忘了,在陽安關那裡,還曾許諾妾說,漢室定會復興。”
“自不會忘!”
馮永執關姬之手,神色莊重。
關姬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悄悄地看了周圍,發現沒有人看過來,這才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回覆,然後這才從他的手裡掙脫出來。
她捋了一下鬢髮,緩解了一下情緒,忽然狡黠一笑,“妾記得,當初阿郎給妾唸的,可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悔叫夫婿覓封侯。”
“如今這一將功成萬骨枯有了,卻不知悔叫夫婿覓封侯哪去了?”
“啊?”馮永一愣,“有這回事?”
關姬白了他一眼,語氣嬌嗔,“莫要在妾面前作出這番矯揉模樣,難道阿郎還想對妾巧言令色不成?”
馮永嘿嘿一笑,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細君方才也說了,某之才,鬼神莫及,故這等文章,豈是說聽就聽的。”
“方才那一首算是我哄細君開心的,只是這一首嘛,卻不知細君當拿何物來換?”
關姬不明其意,皺了皺眉頭,“妾想要聽阿郎一首文章,還要用東西來換?”
馮土鱉搓了搓手,有些羞澀地說道,“這首詩乃是言閨中婦人思緒,細君你想,閨房……”
關姬久食其涎,聽了前半句,就知道這個人的下半句想說什麼。
她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暗咬銀牙,閃電般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肩膀,怒道,“哪來這般多的規矩?”
雖然馮永身高不低,但關姬的身材亦是高挑,她的手可以輕易搭上馮永的肩膀,稍一用力!
銀樣鑞槍頭的馮土鱉就“哎呦”一聲,身子就立刻彎了半邊,“我說!我說!細君且先放手。”
關姬“啐”了一聲。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馮永不敢再討價還價,連忙快速地念了出來。
關姬一愣,手頭竟是一鬆。
這首詩不應眼前景,但卻是一下子就挑起了她的思緒。
今年開春,遠在越巂的她聽到丞相北伐的訊息傳來,雖然表面她裝作若無其事,但心裡她無時不刻地在為隨軍的馮永擔心。
不知有多少個夜裡她是從惡夢中驚醒。
沙場刀槍無眼,她最害怕的,就是突然有一天傳來什麼不好的訊息。
彼時彼景彼心緒,此時此刻此文章,竟是讓一向堅強的關姬咬住了下唇,眼中泛起淚花。
馮土鱉一看關姬這等模樣,心頭亦是溫情脈脈。
就在這時,偏偏有人突然在旁邊大煞風景地說了一聲,“君侯,夫人,護羌從事劉渾前來求見夫人。”
關姬一驚,揹著人抹了抹眼角,神色迅速恢復清冷,這才轉過身去,“劉渾要見我?不是君侯?”
“他確實是說想要見夫人。”
佩刀侍婢說了一聲。
關姬從越巂帶過來一批佩刀持槍的侍婢,算是她的侍衛。
這個佩刀侍婢就是其中之一。
關姬看了馮永一眼,馮永聳聳肩,很明顯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讓他過來。”
劉渾很快被領過來了,先是對著馮永行了一禮,“見過君侯。”
然後又對著關姬一抱拳,“見過關從事。”
嗯?
馮永看了劉渾一眼,這小子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
雖然關姬是女裝,但一身緊衣窄袖,動作利落不輸男子,“不知劉從事有何事?”
劉渾看了一眼馮永。
馮永揹著手,目光看向別處,意思就是不摻合。
“關從事,君侯位高權重,身負隴右安危,乃是千金之軀,更兼如今隴右初定,人心難測,更應該保護好君侯安危,不知關從事覺得然否?”
“這是自然。”
關姬頷首。
“然某如今只看到君侯身邊唯有侍女而已,雖拿刀劍,但若是有歹人來襲,只怕就如驚鳥而散,談何保護君侯?”
劉渾目光灼灼,“故某自請,領部曲護於君侯周邊。”
馮永也不是沒有部曲,只是關姬所帶來的帶刀侍婢,佔據了最內圍的位置,部曲被擠到了外圍。
很明顯,看來是有人心懷不平,也有可能是擔心馮永的安危,所以讓劉渾作為代表,想來前來勸戒。
不過劉渾看輕侍婢的話很顯然起到了反效果,站在身邊的侍婢一下子就按住了腰間的刀劍。
關姬挑了挑眉,“劉從事是不相信我?”
“小人豈敢不相信夫人?”劉渾的口氣軟了下去,稱呼從關從事變成了夫人,只聽得他又說道,“小人只是擔心君侯安危。”
關姬看了一眼馮永。
馮永抬頭看天,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甚至還想吹一個口哨。
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自己來操心安全問題。
無論是諸葛亮,黃月英,關姬,還代表宮內的張星憶,乃至興漢會,反正一幫人會自動幫他操心。
蜀中想要他的命的,不是沒有,但敢明目張膽表現出來的,已經被弄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都只敢躲在黑暗中默默等待機會。
誰都知道關姬是女子,但她能這般明目張膽地站在這裡,只因為她的身份特殊。
最開始的時候,她就是黃月英派出來保護馮永的保鏢,同時後面她又代表著朝中權貴的利益,所以是她嫁給了馮永,而不是張星憶。
敢拿關姬是女子身份來說事的,也就是蜀中的世家。
但蜀中的世家,這些年被大漢丞相和心狠手辣小文和聯手弄得分崩離析,要麼喊著“真香”轉變陣營,要麼被打壓得只剩一口氣,變成真正的耕讀傳家。
再加上關姬又是以關家四郎的身份跟在馮永身邊,誰吃飽了撐地想要去證明關姬就是關家四郎?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