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領軍進入捕狐谷,半路上還有些糾結,若是有需要的話,自己要不要學演義裡諸葛老妖的做法,搞一個火燒捕蛇谷?
只是聽說這樣容易折壽?
他還沒想好呢,前方就有叛亂的羌胡出來投降了。
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還要高大的羌人渠帥,畢恭畢敬地站在自己面前,彎著腰,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雙手捧著一個死人頭遞到自己面前,馮永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到對方手裡的首級上,掩了掩鼻子,“冶蛾俄的人頭?”
“是的大人。”
治石骨的腰又彎得更低了一些。
馮永揮了揮手,霍弋過來把人頭接下拿去驗證。
馮永心裡鬆了一口氣,嗯,我是好人,不幹那種放火燒山谷的那種陰損缺德事。
只是當他被帶到那一片平地時,當下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們這是……殺了多少人?”
平地中間那高高壘起的屍堆最為醒目,雖然沒有走近了看,但馮永仍能隱約看到那一片地面,滲著暗紅色。
屍堆不遠處,有一群婦人和小孩,被獨立分割開來,正驚恐地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回大人,按慣例,除了羊奴,這族中的精壯,是不能留下的。”
治石骨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放屁!
人道主義精神呢?
馮永看著眼前的一切,心痛得無法呼吸,他有些哆嗦著指著眼前的一切,顫抖地責問,“你們,你們怎能如此?”
殘忍!
野蠻!
落後!
簡直是毫無人性!
讓他們去勞動改造不好嗎?
一群敗家玩意!
“把那些婦孺都收攏起來,好好安置。”馮永指揮著,然後又問道,“冶蛾俄部族的那些牛羊呢?”
治石骨臉色一僵,有些囁嚅地說道,“當時太亂,可能牛羊走失了不少……”
“你放屁!”馮永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們殺了人家族中的精壯,又把人家族中的牛羊分個精光,以為我不知耶?”
只見馮郎君指著那些可憐的婦孺,痛心疾首地說道,“眼看著冬日就要來臨,到時候你讓那些婦孺吃什麼?喝什麼?難道你想讓他們全都凍死餓死嗎?”
治石骨經過馮郎君的一番教育,表示很慚愧,並表示會盡快把冶硪俄部族走失的牛羊找回來。
“放心,你們迷而知反,也算是知大義,我自不會虧待你們的。今年冬日的糧食你們不用擔心。”
“我自會先借一批糧食給你們過冬,還會給再借你們一批過冬的衣物毛氈。等明年你們安定下來,再慢慢還回來就行。”
“只要三年內還清,那我就只收一成利錢,不算多吧?”馮永很是無恥地說道,“到時不拘是牛羊,還是羊毛,亦或者是你們種出來的糧食,都可以拿來還債。”
“隴右初定,明年官府免賦稅,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還不上。不過你們畢竟是犯過錯的,所以必須要對你們有所懲戒,以示公平。”
“最早年底,最晚明年開春,我就會重建平襄城,到時會按你們部族人口的多寡,抽丁服徭役。”
馮永自然知道今年隴右羌胡日子不好過,所以他不會逼迫過甚。
否則就算武力壓得他們一時服,但飢餓與死亡會驅使他們再次反叛,這是人的生存本能。
治石骨沒想到傳說中的馮郎君既然如此大方,連忙匍匐下來,哽咽道,“若是早知馮郎君這般仁德,小人恨不得早日舉族內附,安敢反之?”
跟在治石骨後面剛剛歸附的眾渠帥都跟著跪下,紛紛懺悔。
對於他們來說,一成的利錢不多,真不多。
羌胡在漢人面前大多數時候地位都很低,常受欺壓。
他們也種地,但通常要比漢人承擔更多的賦稅和徭役,有時候官府甚至會不講道理地把他們手裡的糧食全部徵走。
除了官府,地方豪強也常常加入奴役他們的行列。
如果他們真敢去向漢人借糧,說不定第二年的時候,整個部族都要賣身還債。
正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才會對能讓他們過上安定日子的郭淮那麼擁戴。
所以治石骨如今感動至極的舉止,倒也不全是在演戲。
公平是胡人最為看重的品質。
要不然,馮永也不至於單憑一個白馬這盟,就能讓胡人口口相傳。
什麼叫德?
馮郎君這等行為,那就叫德。
所以馮郎君是以德服人。
站在另一邊最早歸附的羌胡渠帥看到這一幕,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張開了,虛榮心感到徹底的滿足。
自己借的糧食,不但只要半價歸還,而且跟隨馮郎君平亂,重建城池,還可以抵消債務,相比起這些人來,簡直就是白拿的糧食一樣。
格魯叢寶甚至還有心情偷偷地從乾糧袋裡抓出一把炒麵,塞到嘴巴里。
雖然馮郎君教大夥用水拌著吃,但其實好多人都覺得時不時塞一把到嘴裡幹吃,含上一會再嚥下去,那樣更香。
格魯叢寶伸長了脖子,把炒麵嚥了下去,又舔了舔手,這一下嘴巴和肚子一起滿足了——這乾糧真好吃,還方便。
漢陽郡的叛羌會抱起團來,馮永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
但他們被全部堵在山谷裡,然後突然內訌,最後有人帶著首惡的腦袋來對著自己哈腰點頭地說,“sir,this way,please!”
這又是他所沒有料到的。
眼看著兩個月的糧食一下子就變成了不足一個月,而且還是計劃配給的情況下勉強能吃飽的那種,這就讓馮永有點措不及防。
所以他只能在清水停留,等東風快遞送糧食過來。
幸好這批叛亂的羌胡中最大那個部族被滅了,留下了不少的牛羊,還有一些糜子雜糧之類的,所以只要東風快遞能準點,倒是不用擔心糧食不足。
事實上,東風快遞比馮永預料中來得還要快,他等了還不到十天,許勳就親自押送糧食過來了。
好端端的一個郎君,為了趕路方便,緊衣長褲,腿上還有裹腿,再加上這一路緊趕慢趕,風塵僕僕的。
若不是頭上戴著的璞巾,能稍微證明一下他的身份,說他是不識禮數的黔首也有人相信。
許勳“咕咚咕咚”地喝下馮永親自倒的水,抹了抹嘴,形象更差了。
“兄長,小弟來得可還及時吧?”
一副等著嘉獎的邀功模樣。
“不錯,很及時。”馮永點頭,“幸好你們來了,不然我這麼多人,只怕就得先帶他們回頭安置。”
許勳聽了,眼睛發亮,湊過來問道,“兄長,這勞力,收了多少了?”
“沒勞力,這次虧大了。”馮永一提起這事心裡就堵得慌,“整個部族的精壯都被那些反水的羌胡屠了個乾淨,就留了一批婦孺。”
“啊?沒勞力?小弟還特意多帶了護衛……”
許勳頓時一臉的失望。
“這一批沒有,那不還有下一批?再說了,即便沒有精壯勞力,咱們把女工的價錢也提一提不就行了?”
馮永領軍不行,但做生意還是不錯的。
畢竟是從隴右口糧裡摳出兩個月軍糧的人物。
“女工?什麼女工?”
許勳有些搞不懂,南鄉的女工不都是簽了契約的麼?那是上了戶籍的,哪能說賣就賣?
“這蜀地的世家,搞了五個工坊名額,難得光是買羊毛?沒有女工他們能織出布來?”
馮永“嘖”了一聲,有些不滿許勳的反應,本來看在你這般殷勤的份上,想給你加加擔子,可是就你這反應,我沒心情了。
“這羊毛如何梳洗,織機如何用,難道那些女子天生就會嗎?還不是得要人教?論起工坊的運作,還有誰比南鄉更有優勢?”
“我們先教一批女工出來,再介紹她們去新開的工坊。既給準備開工坊的人家解了燃眉之急,又可以讓那些胡人女子有個新出路,豈不是妙哉?”
勞力中介公司,專門介紹有一技之長的女工,價格好商量。
不過在此之前要先給女工們上個戶籍,再籤個三年五年的契約,讓世家們不至於在這幾年內把她們壓榨至死。
如何教胡人女子紡織,南鄉積累了最先進的經驗。
當然,世家們如果能改變立場,不宣揚女子“卑弱”“婦行”那一套,改成大力鼓吹解放婦人,馮永也沒意見,甚至舉手歡迎。
但根據世家的尿性,他們目前在沒有嚐到工坊那甜美無比的利益之前,肯定扭扭捏捏不願意開這個口。
所以胡人女子,就是他們在開工坊時最大的織工來源,因為她們不受禮教約束。
這些日子以來,總是有渠帥請馮永到他們族中做客,並且還極力挽留馮永在主人的大帳裡過夜。
十分熱情好客,特別是女主人。
幸好馮永意志堅定,因為看不入眼,而且羶味太重,讓他實是毫無心情。
所以你還指望他們能守多少禮?
婦人,在很多時候就是和牛羊一樣,財產而已。
如果這些財產能換回更多的財產,傻子才不換。
許勳的智商終究還是線上的,聽完馮永這麼一波分析,當場就激動無比。
兄長這話,說得極好喛!
想那南鄭的工坊,都是南鄉幫忙這才有了規模。
蜀中世家想要開工坊,能離得開南鄉?
莫說他們找不到足夠的女工,就算是能找到,難道就能馬上上手了?
有名額?
有名額怎麼啦?
開工坊不要織工?那麼多的織工怎麼管?織機怎麼用?羊毛怎麼梳洗?若是沒有人的指點,能開得起來?
怪不得當初兄長就說了,自己等人不要去搶這工坊名額,照這麼看下來,這搶下了名額,根本就只是個開始。
沒有雄厚的家底,一般人哪玩得起?
兄長在前方要錢要糧要人,會里的兄弟在後方吃糠咽菜也要咬牙支援,不就是為了等這種時候大吃一口?
於是過了兩天,許勳又不顧勞累,帶著東風快遞開闢戰時臨時運輸路線,把人送到平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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