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不會占卜,這個並不要緊,他要做的是,拿這個事去問會占卜的人,然後再把占卜結果送到祠堂裡說與祖宗們聽就行。
而且這個占卜的人還不能是在大街上隨意找的算命先生,必須是知名的、權威的。
不然這就是對關府的不尊重。
這個人早就找好了,那就是柳隱的知交好友杜禎的大人杜瓊,為錦城外勝景之一的桃林第一任主人,現任諫議大夫。
杜瓊學識淵博,乃是蜀地有名的學者,不僅精通讖緯術藝,同時也精通天文占驗。
當年曹丕稱帝的訊息傳入蜀中時,他就與張裔、黃權、何宗、楊洪、尹默等人引用圖讖來勸說劉備稱帝。
也算是早期投靠劉備的蜀人之一。
但是不知為何,自劉備死後,杜瓊就經常閉門謝客,很少與他人交流。
所以在馮永看來,這種人物似乎應該是一向孤僻,想要請他為自己占卜,未必有些困難。
不過柳隱因為得過馮永的推薦,這才得以進了丞相府,得知馮永的想法後,很是盡心地幫忙。
過了幾日,他就傳過來好訊息,說是杜瓊答應了。
馮永大是高興,連忙備了禮物,擇了吉日,前去拜訪。
早早就桃林外等候的杜禎一看到馮永到來,施了一禮,“禎見過君侯。”
馮永連忙還了一禮,“永此次前來,只求尊大人為永納吉,不知杜大夫可在府中?”
“大人得知君侯要來,早已在府中恭候多時,君侯請隨我來。”
杜禎肅手引禮道。
“好好,請。”
馮永跟著杜禎走進桃林深處,看看四周的桃樹,只見這個時候,桃樹枝頭上,花骨點點,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
有些著急的,甚至已經綻開了花朵,露出裡頭的粉嫩花蕊。
心裡就不禁有些感慨,說道,“去年我從漢中歸來時,曾有幸見過一次桃林盛開,那時繁花似錦,當真是難得的奇景。”
聽到這話,杜禎亦是一笑,“當時馮君侯還說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紅,乃是難得的好句呢。”
這句話當然不是在這裡說的,乃是在皇莊裡對張星憶說的。
後來麼,張星憶把它帶到這裡來了。
所以世人皆流傳說馮郎君就是在這裡念出來的。
杜禎此時拿出來,也就是為了打趣馮永。
馮永聞言哈哈一笑。
杜禎繼續說道,“當時大人聞得此句,一直想要把它補完整,可惜的是,如今已經想了一年了,卻仍然未能滿意,感到甚是遺憾,不知馮君侯可有他句?”
馮永好事將近,心情大好之下,嘴巴就有點把不住門,“有倒是有,不過就是有點不應景。”
“還當真有?”杜禎大喜,“還請馮君侯讓某知曉。”
“也好,那我就獻醜了。”
馮永咳了一聲,醞釀了一下情緒,這才開口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杜禎先是大聲讚歎,“好句!”
然後又細品了一下,這才感嘆道,“從這‘去年今日’幾字,就可以看出,這幾句是君侯臨時想出來的吧?”
“人面桃花相映紅”乃是去年出來的句子,在前面加了“去年今日”,說得可不正是現在?
說著滿是欽佩地看向馮永,“君侯高才,禎不得不服啊!”
馮永乾笑一聲。
杜禎看到馮永臉色有些不大自然,好像突然也想起了什麼,神色就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如今這馮君侯就要與關家娘子成親,去年人面桃花相映紅的那位張家小娘子,當真是不知何處去了,唯有桃花依舊……
如此一想,杜禎心裡也變得有些感慨起來。
這幾句,當真是映景映時到了極點,把個中少年情愁,說得入木三分。
這馮郎君,當真是太謙虛了。
想到這裡,杜禎心裡就不禁有些嘀咕起來:這馮郎君要娶關家女,莫不是還別有隱情?不然何以如此思念張家小娘子?
只是這等事情,他自然也不好多問,只得把這疑惑埋在心裡,徑自帶著馮永去見了自家大人。
杜瓊是一個清瘦的老者,雙眼很是犀利,嘴唇緊緊地抿著,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不大喜歡說話的人。
“永見過杜長者。”
馮永行了一禮。
杜瓊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馮君侯請坐。”
“君侯來意,我已知曉。”
說著,從案上拿起一張絳色的紙,“得知君侯要占卜,我昨日沐浴後,今日在君侯剛到桃林時,就已經占卜出結果。”
說著把紙遞給馮永。
馮永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東西他只看得懂兩句話。
佳女守山猛虎,興宅旺夫。
良子天馬下凡,蔭妻護子。
“嘶……”馮永倒吸了一口氣,這個批語……
“好哇,好哇!”
馮永嘿嘿一笑,對著杜瓊再次行禮,“真是多謝杜長者了。”
杜瓊搖頭,臉上難得露出笑意,“只是如實相告罷了。”
“長者既擅此道,不知可有佳日告知永?”
“二月初二,乃是難得的好日子,正是成親吉日。”
“好好好!”
馮永喜笑顏開,心想二月二,龍抬頭,當真是好日子。
“待到親迎之日,還請長者前去赴宴。”
杜瓊搖頭道,“我喜清靜,就不前往了。若是君侯當真要謝我,倒是有一事,想請君侯伸個援手。”
“長者但說無妨。”馮永心情大好之下,連忙就拍著胸脯答應,“只要是永能做到的,定不會拒絕。”
“當今大司農秦宓,如今身患重疾。某聽聞君侯家中有良醫,不知可否派之前往一觀?”
“秦大司農身患重疾?”
馮永稍稍有些意外,點頭道,“此事易耳,到時我定會讓人去秦府上一觀。”
“那老夫就多謝君侯了。”
“理所當然耳,又何必言謝?”
馮永笑呵呵地說道。
得了吉兆,馮永著急著要回去,杜瓊本不喜歡說話,也沒有多加挽留,又讓杜禎送了出去。
待馮永走後,一個年青的儒生走進兩人相談的房舍,對著杜瓊行了一禮,“杜師,你曾言那秦大司農活不過今年,為何又讓馮君侯派人前去給他看病?”
杜瓊看了一眼儒生,默然了一會,這才開口道,“譙周,天意難測啊!”
譙周笑道,“杜師精通觀佔天文,何須自謙?”
杜瓊有些苦笑地搖頭,“天意確實難測。”
譙周自然不信,“若是天意當真難測,杜師又如何得知劉備有天子之象,當年又為何勸說劉備登基呢?”
“此一時彼一時。”杜瓊又看了一眼譙周,說道,“自劉備死後,天意就越發地難測。”
譙周想了想,看了一下外面,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代漢者當塗高也,難道也是天意難測?”
杜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魏者,觀闕是也,所建之處皆是正對道途,巍峨而高大,此乃塗高之意。”
“又,古時只稱官吏不稱曹。然自漢而始,官吏別稱曹,如屬曹、侍曹等。”
“再者,漢中乃是大漢龍興之地,然曹操移其民,導致漢中日益荒蕪凋敝,亦暗指漢室日漸衰微。先帝登得大寶之位,只得定都錦城,偏安一方,此大概就是以前的天意吧。”
譙周恍然,然後又問道,“杜師既然說是以前的天意,那如今乃至以後的天意呢?”
杜瓊又沉默了好久,這才說道,“如今漢中復有昌盛之象,對天下大勢雖難改變,但卻已經表明漢室將止住頹勢。”
說到這裡,杜瓊的又看向門外,目光深幽,“以前在我想來,漢中若想重得繁盛,即便是朝廷下大力氣,亦非二三十年之功不可,然以如今的大漢,何其難也?”
“直到此子橫空出世,我才曉得‘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為何意,漢中興盛,則大漢不絕,此亦是天意啊。”
杜瓊無比感慨地說道,“故我才有言,此乃天意難測。”
譙周面露深思之色,“杜師是覺得,因為漢中之變,與此子有關,所以這才叫他給秦大司農幫忙看看?”
“譙周啊,你生性聰慧,這是好事。但心思巧者,多喜取巧,這又是壞事。為人處事,還是踏實一些為好。”
譙周臉上一紅,連忙說道,“杜師說的是。”
“秦宓身為大司農,乃是九卿之一,朝廷為其盡必而治,乃是應有之意。馮君侯家中既有良醫,又與丞相府聯絡緊密,遲早都會找到他頭上的。此舉對我來說,只不過是順手而為的事情,儘儘人事罷了。”
譙周聽了,臉上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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