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地文風偏軟,相對於《蜀道難》的雄渾,張溫更喜歡《長幹行》。
長幹是吳地的建業,長風沙是吳地的鵲尾渚,便是那瞿塘灩澦堆,也是吳與漢的交界之處——白帝城下。
很明顯,《長幹行》此文,是從東寫到西,以大江的險要之處襯托出兩人相思之苦。
張溫不止一次地懷疑過,這馮郎君,只怕是吳人?
不然何以會對這大江吳地這般熟悉?
只是想到這般才華橫溢的吳人少年郎君,竟是去了蜀地,心裡不禁又遺憾萬分。
只見鄧芝爽朗一笑,“就算惠恕能把我送到長風沙,但亦還有瞿塘峽,還有灩澦堆,難不成還要把我送到大漢不成?”
“是我做女兒之態了。”
張溫點頭,自失一笑。
“不過我身為使者,只怕以後還會有機會到吳地來。只是惠恕如今這樣,只怕難有機會再去大漢了。”
鄧芝嘆息道,
張溫默然。
“不過有道是不能相見,亦能神交。既然惠恕如此推崇那馮郎君,就算不能再入蜀地見他一面,亦可手書一封。”
鄧芝建議道。
“可以嗎?”
張溫一聽,頓時大喜,然後又有些擔憂,“馮郎君年紀雖小,但卻是大才之人,我與他素不相識,這般冒昧,只怕會太過於唐突。”
“我雖與那馮郎君互未謀面,但也曾聽說他為人豪爽,重義輕財。”鄧芝咳了一聲,說道,“惠恕又是如此喜歡他所寫的文章,想來他定不會見怪。”
說著,又加了一把火,“我聽聞,丞相視他如弟子,此信若是透過丞相轉交,定然事半功倍。”
“竟有此事?”
張溫驚訝道,然後又點點頭,恍然道,“如此出色少年郎君,能得丞相另眼相看,也是必然。”
想想自己在錦城時,此子在錦城的流言亦是群情洶洶,但丞相不但不為所動,反是對他加以委任。
再看看暨豔,一樣是眾起所攻,卻是落個自殺的下場。
漢吳兩者,高下立判。
張溫的書信還沒到馮永的手中,但馮永的信已經到了阿斗和大漢丞相諸葛亮的手裡。
“這個豎子!”
看完馮明文的來信,諸葛亮當場就摔了信,然而下一刻,立馬又撿了起來。
信上的內容讓他又是高興又是噁心。
高興地差點就不能自已,噁心地差點把他送過來的東西全撕了。
可是想了想,諸葛亮最後還是閉上了眼,長嘆了一口氣,因為他捨不得。
因為送到諸葛亮手裡的,除了信,還有幾張紙。
紙的質量很不錯,這是馮永埋頭搞了兩個月,這才最後定型的樣本。
比起第一次出來的紙上面還能看到植物纖維,這一回送到諸葛亮手裡的紙,表面光滑了不少,極是適合書寫。
雖說算不上潔白如雪,還是帶著那麼一絲的黃色,但原本那厚而柔韌的優點卻又保留了下來,已經算是得是少見的好紙了。
關鍵是這紙能大批次生產,而且成本很低。
所以這紙在諸葛亮眼中,當真是如同那龍肝鳳膽一般,吃一口長生不老,吃兩口羽化登仙……
但馮土鱉的來信卻讓諸葛亮覺得,這龍肝鳳膽的外表——它塗著一層屎!
什麼他帶著李遺等兄弟幾人,什麼千辛萬苦,什麼廢寢忘食,什麼幾經艱辛,這才造出這紙之類的鬼話。
要是不清楚此子為人的人看了此信,還當真以為他有多麼忠君愛國呢!
但諸葛亮他是什麼人?
他是大漢的丞相!
曹阿瞞知道伐?
當年帶著幾十萬大軍南下,我還不是硬是幫著先帝從他手裡奪下荊州?
孫仲謀知道伐?
當年我跟他談笑風生,硬是讓他下定決心和曹阿瞞死磕!
去年先帝駕崩,五路大軍威逼蜀中,我安坐府裡釣魚就能把它們全平了!
什麼事情我沒見過?
咱們兩個誰跟誰啊?
就你那吃個飯都要非肉不食的性子,收糧食時別人都在地頭忙著,你卻在樹蔭底下垂釣甚至睡覺的性子,你哪有半點廢寢忘食的樣子?
真當我這大漢丞相不是朝廷高官?
你說你小小年紀,讓你好好走個正道能死嗎?
送了你《六韜》,讓你學了那權謀之術,是讓你用在賊人身上,不是讓你學了用到我身上!
一向按法度辦事,公正嚴明的大漢丞相當真是看不慣馮土鱉那個虛報功勞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還有一事讓大漢丞相也很是不喜,那就是信裡說了,南鄉已經沒有種糧食的地方了,希望可以讓成固給南鄉供應糧食。
喜歡把一切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大漢丞相就是最討厭馮土鱉這一點,老是不按常理行事。
雖然大漢丞相從未見過南鄉這種怪胎,但並不妨礙他用自己的敏銳的政治眼光看出,若是南鄉的糧食全部由外地供應,那麼這個怪胎就會變得更加易於控制。
只要能控制得住,那一切就有得談。
所以大漢丞相就算是感情上感到彆扭,可是政治本能還是會答應下來——只是感覺上就像是吃了屎一樣噁心就是了。
最後大漢丞相關上書房門罵了半天,卻還是得捏著鼻子認下這回事。
罵完了人,開門的時候大漢丞相手裡緊緊地握著紙不願放開,還一副神清氣爽樣子——罵人是一回事,但得到這寶物又是另一回事。
辛苦一些,功勞也就大一些——大一些就大一些吧。
沒辦法,紙這個東西,實在是太重要了。
“來人,”諸葛亮喊了下人,吩咐道,“準備一下,我要進宮。”
與相父又噁心又高興的樣子不同,阿斗接到馮土鱉的來信,除了興奮,還是興奮。
沒辦法,除了來信,馮土鱉還給阿斗送來了一疊紙。
紙不是大漢丞相手裡的那種紙。
阿斗手裡的紙比手掌大一些,紙質極佳,正面寫著“百匹上等毛布,見面即換。”
反面的一角寫著“9527”的古怪符號,也不知是何意。
不但紙質與眾不同,就是上面的字型也自成一家,方方正正,與平常所見的字型都不大一樣。
每一張紙的字都是一模一樣,根本看不出有絲毫的區別,也不知寫字的人是如何寫出來的。
甚至連寫字的墨也極為特別,字型隱隱發出油亮之光,字的周邊還可以看有油漬。
放到鼻邊聞了一下,墨香撲鼻,也不知是如何調製出來的墨。
阿斗欣賞完了這難得的紙張,來回走了幾步,臉上露出焦渴的神色,看了看門外,又像是在等著什麼。
張星彩手裡也拿著一張紙在細細看著,臉上帶著光彩,對著阿斗說道,“阿郎,這紙,做得當真是好看極了。”
這紙當然好啦,而且是非常好!
阿斗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這紙自然是極好,只是這小黃門出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想了一想,又有些憂慮地說道,“皇后你說,不會是被那董允攔下了吧?”
“阿郎莫急,再等等。這一百匹布,乃是妾的名下,又非是拿了府庫的東西,那董允有何道理攔下?”
張星彩安撫道。
大漢第一夫婦,本該是富有四海,此時卻像是個挖到了金子的農人,緊張而又興奮地等著宮外的訊息。
沒辦法,在漢中的馮土鱉第一次分紅方式,卻是與普通人中的印象略有不同。
早在一個月多前,他就傳信到錦城,叫趙廣王訓等人在錦城尋了一個寬敞之處,專門用來存放毛布,然後再從漢中發貨,運到錦城存起來。
直到今日,這才開始正式分紅。
分到各人手中的,就是阿斗手中的那種獨一無二的紙。
拿著這紙,可以去錦城指定的地方換毛布。
不但是趙廣,甚至李遺都覺得這種方法未免有些麻煩。
自己運毛布去錦城,浪費了人力物力不說,到時萬一人家不願意再運糧食到南鄉如何是好?
但馮永對他們的憂慮不屑一顧。
只是說了聲,以後你們就會明白。
只要有利潤在,怎麼可能會沒人運糧過來?
而且馮永後來也想明白了,拿糧食換毛布只能算是一時的權宜之策。
因為明年諸葛老妖也要搞羊毛紡織,反正不管在哪裡,到時候肯定會不可避免地對南鄉的紡織工坊造成衝擊。
所以,只有自己的糧食生產基地,才能讓人安心。
再說了,後世最開始的工業基地,周邊怎麼可能沒有糧食和農副產品生產基地?
也就是到了後來,因為運輸業的高速發展,才有了開通蔬菜綠色通道的資本。
反正南鄉縣是從成固縣分出來的,兩個縣離得這麼近,老子拿這個紙順便跟丞相做個交易,讓成固來做這個糧食生產基地,有什麼不對?
因為南鄉的地不是拿來種桑麻,就是拿來種蔬菜了嘛!
為什麼要種那麼多桑麻?還不是因為要造紙?
嗯,很符合邏輯,沒什麼不對。
至於為什麼要運毛布去錦城……物流業很賺錢我會告訴別人?
漢中越發繁華以後,再加上以後的北伐,與錦城的交流就會越來越緊密,兩地之間的物流交易就會越發地頻繁。
再加上老子手中有牧場,牛馬這種運輸畜力,過幾年肯定不會缺少,物流這種賺錢的行業,簡直就是為我量身打造!
不搞物流天理不容!
以後搞個口號出來,就叫東風快遞,使命必達!
所以現在就要提前做好準備哇,先鍛鍊一下運輸隊伍,還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馮土鱉心裡的小九九,卻是暫時沒辦法跟自己的幾個兄弟講明白。
也幸好馮土鱉帶著幾個兄弟一路走過來,從未出過什麼錯,所以他說了以後自會明白,幾人只覺得自己可能是孤陋寡聞,暫時看不懂兄長的佈局。
馮土鱉在兄弟幾人的眼裡,已經讓人盲目到恐怖如斯。
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馮土鱉欺負古人不懂貨幣知識,已經開始悄悄摸摸地著手培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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