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以南,除了一個扶南,一個林邑,一個明堂,勉強能算得上是蕞爾小國。
剩下的那些狄夷蠻戎,連個蕞爾小國算不上,基本都是以部落部族聚集而居。
能有什麼好東西?
像兕皮,其實也就是犀牛皮,大江以南就有,而且還不少。
至於象牙,雖說交州比南中少一些,但也不能說沒有。
所以孫權看重的,不是那些什麼進貢之物,而是萬國來朝的意義。
此時聽到呂壹說蠻戎送上來的貢禮裡,有他不敢定奪的東西。
躺在病榻上閉目養神的孫權,並沒有睜開眼,只是開口隨意問了一句:“是何物?”
“陛下請看。”
呂壹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物。
孫權這才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看向呂壹呈上來的東西。
但見呂壹的手裡,正小心地捧著一個紫色翡翠雕刻而成的古怪盒子。
正所謂“翡翠火齊,流耀含英”,別的不說,光是這個材質,已經算得上極為難得之物。
更別說盒子做得極是精緻,偏偏正前方中間,雕刻了一隻眼睛,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有些不舒服。
而在盒子上方,還插著七根細細的紫玉柱。
眼睛和紫玉柱這兩樣東西,讓盒子顯得有些詭異,顯得極不尋常。
“咦?想不到蠻戎居然還有這等手藝?”
甫一入眼,原本眼神帶著幾分不在意的孫權,忍不住地讚了一句。
然後又評價道:
“只是蠻夷終是蠻夷,好好的東西,竟然刻了這麼一隻眼睛,平白毀了這個好物件。”
而且雕成什麼不好,非要雕成盒子模樣,用意何在?
呂壹捧著翡翠玉盒子,再湊近了一些,低聲道:
“陛下說得是。不過此物頗為古怪,陛下請看。”
呂壹說著,把翡翠盒子對著燈燭方向舉高,然後從底部看去,裡頭居然顯出了一個清晰的黑影。
孫權看到這個,頓時就反應過來,驚道:“裡面有東西!”
呂壹連忙恭維道:“陛下英明!”
遇到這等稀罕物件,見獵心喜之下,多半會把玩端詳一番。
而這個盒子的設計,妙就妙在,只要你把它翻來覆去地把玩,遲早就能發現它的秘密。
陛下可能看不上蠻戎送上來的東西。
但校事府擔負著充實陛下少府的重任。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呂壹習慣性給它估量價錢,自然是要仔細地全方位察看有無瑕疵。
這一看不要緊,一下子就發現裡面別有古怪。
孫權把翡翠玉盒從呂壹手裡拿過來,發現它分量不足。
於是斷言道:
“這裡面是空心的,必有東西藏於其中。”
端詳了一下,又說道:
“這七根玉柱恐怕就是開啟它的關鍵所在。”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試著拔了拔,發現紋絲不動,如同是長在了上面一樣。
他又不敢太過用力,生怕破壞了裡面的東西。
又翻騰了好一會,仍是毫無頭緒。
孫權的焦躁又上來了,問道:
“知道這是誰上貢的?”
呂壹點頭:
“這是一個自稱烏低巴的部落送上來的貢禮,這個部族居住所在,與扶南相鄰。”
呂壹久隨孫權,自然知道陛下這麼問的意思所在。
所以他繼續向孫權解釋道:
“據這個部落的使者所言,他們的部族,世代是扶南國的侍衛。”
“這個翡翠玉盒,是數百年前的祖先,在祭祀的時候,看到祭拜的神山山上,憑空降下了霹靂。”
“他們的先祖,只道是神山顯靈,於是前往檢視霹靂落下之地,就發現了這個玉盒。”
“他們部族的人認為是神靈賞賜,所以把它帶回去,世代供奉。”
“哦?”孫權摩挲著盒子上面的七根玉柱,若有所思地問道,“那他們為什麼又把它上貢了?”
“陛下,這自然有緣由的。”
呂壹的身子彎得更低了一些,以讓孫權能聽得更清楚:
“這些年來,漢人屢屢有商隊翻過哀牢山,對交趾南邊的蠻戎行欺詐壓迫之事。”
“這些事呢,原本也不幹大吳的事,畢竟他們多是在扶南國北邊活動,那邊的蠻戎,與大吳無甚往來。”
“只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年來,連扶南國周圍都出現了漢人商隊的蹤跡,扶南國及周屬部族,皆是心向大吳。”
“他們當然不願叛吳向漢,只是漢人商隊手段詭詐殘忍,這些蠻戎,不堪其擾,所以這一次前來上貢,就是想請陛下給他們主持公道。”
想要請大吳英明神武的孫大帝主持公道,不表示誠意怎麼行?
只是大吳乃泱泱大國,什麼東西沒有?
大吳皇帝,什麼東西沒有見過?
想要表達誠意,不容易啊!
所以族長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先的決定,把族中供奉的寶物上貢,換取孫大帝的支援。
非常合理,毫無PS痕跡。
反正孫權聽完,聽不出有什麼疏漏。
至少完美地解釋了為什麼蠻荒之地蠻戎,怎麼會擁有這等鬼斧神工的雕玉盒子。
只是明知道手中的翡翠玉盒有秘密,且明明眼睛可見,卻偏偏無法開啟,這讓孫權心如百爪抓撓。
“如此精巧的玉盒,價值本就不菲,而能以此盒所藏之物,定然是寶物。”
“但想要取出此盒中的寶物,則須得解開這七根玉柱。但此七柱形制,卻是朕從未見聞。”孫權嘆息,“如之奈何?”
呂壹雖然讀書不多,但心思卻是轉得頗快。
特別在涉及孫權的事情上,他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把東西送過來之前,他就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了。
但見他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陛下,臣有一個建議,就是不知妥不妥當。”
“哦?你有辦法?”孫權看向呂壹,“但說無妨。”
“臣聽聞,都鄉侯(即諸葛恪)博覽群書,見識多廣,就連那傒囊那等傳說之物都認得,陛下何不讓人畫此七柱送往柴桑詢問一番?”
所謂認識傒囊,是指諸葛恪任丹陽太守,平定山越時,有一次外出打獵,在兩山之間,看到有物如小兒,伸手欲引人狀。
隨從左右不識,皆是驚恐不安。
唯有諸葛恪面不改色,上前拉住它的手,把它帶離原來的地方。
說來也奇怪,那東西一離開原來的地方就死了。
事後左右皆問其故。
諸葛恪回答道:
“此事在《白澤圖》內有載:‘兩山之間,其精如小兒,見人,則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則死。”
左右皆深佩服之,以為神明。
經此一事,山越人對諸葛恪越發敬畏。
而這個事情在吳地流傳開來後,吳人皆道諸葛恪博學多識。
孫權自然也對這個傳聞頗感興趣,曾親自問過諸葛恪。
諸葛恪沒有否認。
故而此事的真相是什麼,唯有當事人知曉。
此時經呂壹一提醒,孫權也想起了此事,他立刻對這個提議頗為讚賞:“言之有理。”
——
柴桑離建業有一千來裡,看起來很遠,但實則兩城皆在大江邊上,船隻往來,極是方便。
不過七八日,從建業來的急信,就送到了諸葛恪的手裡。
陛下的手書,諸葛恪自不敢怠慢,拆開一看,沒想到居然是詢問機關之術。
諸葛恪頗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了起來:
“此魯班鎖之異變是也,由六柱變七柱,謂之七星結……”
話未說完,諸葛恪突然頓住了,甚至連臉色都微微一變。
世間所傳的魯班之術,不過流於表面。
魯班真正的秘術,其實是皆集於《魯班經》一書。
而《魯班經》,乃是禁書,世間根本沒有流傳。
傳聞只有某些山門的子弟,才有資格習得此書。
若是無師承而私自習之,則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因為私自習此書,無後。
得其一,有女而終,得其二,孑然一生,孤獨而終老。
山門子弟之所以能學習,是因為他們師門中有秘法破除詛咒。
諸葛恪之所以知道得這麼清楚,正是黃月英,也就是他的叔母,在奇遇巧合之下,曾得到一本《魯班經》。
在沒有遇到山門子弟馮明文之前,叔父和叔母一直未有子嗣。
原因正是叔母習了《魯班經》,導致身體殘缺,無法生產。
最後不得不讓自己的阿弟(即諸葛喬)過嗣。
後來叔父晚年得子,也正是因為馮明文以師門秘法破解了叔母身上的詛咒。
(注:354章魯班經、355章就說說話)
想到這裡,諸葛恪的臉色越發凝重起來。
魯班鎖,本是六根,他小時候就玩過。
六根魯班鎖,稱為六合榫,七根則曰七星結。
乃是叔母按《魯班經》記載所制,說是可以開智。
對於山門子弟來說,《魯班經》乃密術之書,但對於別人來說,可謂不祥之書。
所以諸葛恪雖玩過魯班鎖,但沒從未對外人提起。
那陛下又是怎麼知道七星結的?
想到某種可能,諸葛恪心裡頓時一沉!
自家叔父叔母親自經歷的事情,諸葛恪對《魯班經》的傳聞,已是深信不疑,甚至頗為忌憚。
如今看到陛下寫信來問,如何不擔心?
大吳已經沒了一個太子,他可不想再沒一個。
雖說陛下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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