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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4章 九原與鄴城(1/2)

作者:甲青
 “阿母和三娘,可都還好?”

“都好都好,”馮二孃連連點頭,“我們都好著呢,我們就是擔心你。”

母女三人都是在紡織工坊,又是同一批上崗的女工,自然是沒有被分開。

唯獨馮傳,在農場一呆就是兩個多月,也沒有任何訊息傳出來。

反而是他最令家人擔心。

得聞大家皆安好,再看到二孃雖是粗衣布履,但臉色竟是比初到九原時還要紅潤一些,馮傳總算是放下心來。

倒是馮二孃,看到阿兄打著赤腳,手上沾滿了泥,眼中就是一熱,有些哽咽:

“阿兄,你呢?是不是受苦了?累不累?”

苦和累那是肯定的,要不怎麼叫勞動改造?

但此時的馮傳,再苦再累也是硬挺著——至少不能在李某人面前露怯。

只見馮傳搖了搖頭:“沒事,習慣了。”

聽到阿兄這麼一說,馮二孃忍不住地抹了一把眼淚。

兄妹二人再次見面,各自說起分別以來的境遇,時間竟是在不知不覺間流逝。

打過招呼後就識趣站在遠處的李郎君走過來,提醒探視的時間就要到了。

馮二孃自是有些不捨,她看向李郎,語氣裡有些哀求:

“李郎,阿兄這麼大,從未受過這麼大的罪,你不能想想辦法,幫幫他?”

李建還沒有說話,馮傳臉色已是微微一變。

李郎?

什麼李郎?

但見李建搖了搖頭:

“二孃,你也知道,我能帶你過來,也是以我們二人關係的名義,向都督府申請通過了才行。”

“且軍中是軍中,農場是農場,二者各司其職,我如何能幫得上忙?”

馮二孃心裡亦是知此事幾無可能,但此時聽到李建親口拒絕,眼中就是一片暗澹。

一旁的馮傳再也忍不住了,詢問道:

“李郎君,你方才說你與二孃的關係,是什麼意思?”

李郎君咳了一聲。

馮二孃臉上忽然又染了一片紅暈。

只聽得她有些吶吶地說道:

“就,就是好友……”

心虛地看向阿兄,看到阿兄那幾乎就要凝成實體的懷疑之色,馮二孃跺了跺腳,有些羞惱起來:

“哎呀,不是跟阿兄你說過了嗎,這一次,多虧了李郎君,我才能過來看阿兄!”

我眼沒瞎!

馮傳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向李建:

“敢問李郎君貴鄉何處?”

“回馮郎君的話,建鄉籍是南中,尚未婚配。”

聽到對方的最後一句多餘的話,馮傳心裡不知為何,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還不瞭解對方的全部情況,但既然阿母願意讓他陪同二孃前來,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而且現在的馮傳,說是自身難保亦不為過,根本無能為力阻止這一切。

“二孃以前少有吃苦,然家逢大難以來,卻是嚐盡了人間之難。”

“是我這個當阿兄的,沒有能力啊!”馮傳苦笑,“我不敢求她以後能侈衣美食,但求她能平安喜樂便足矣。”

聽到阿兄託付般的言語,馮二孃又是羞又是喜,眼眶卻是紅了:

“阿兄……”

“馮郎君請放心,建雖出身寒微,但亦曾在學院有幸聞大儒詳解為士之道。”

李建面容肅然,“士有百行,以德為首,建雖不敢稱士,但心嚮往之。”

聽到這番話,馮傳還能說什麼?

長嘆了一口氣,他又對馮二孃說道:“好自為之。”

馮二孃終於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李建看到她這副模樣,嘆了一口氣:

“我打聽過了,馮兄一家,乃是牽連受罪,連從謀都算不上,所以不用太過擔心。”

被流放過來的女子,誰能沾惹誰不能沾惹,都督府自然都是有考量的。

馮二孃這等容貌與修養皆上佳的世家女,確實可稱得上是邊疆將士的良配——若非是被流放,哪輪得到他們撿漏?

“眼下馮兄雖不能離開農場,但只要表現良好,好好勞作,半年之後,每月都有一日的時間外出與家人相聚。”

馮二孃驚喜地抬起頭:“真的?”

李建點了點頭:

“我記得二孃曾說過,馮兄在家亦曾讀過書?”

“對對!”

“塞外寒苦,胡人多而漢人少,像馮兄這樣的讀書人就更少了。朝廷欲在九原行教化,最缺的,正是讀書人。”

李建看向馮傳,“故而半年觀察期滿之後,馮兄可以申請考核,看看能不能去大河工坊學堂作個教習。”

“大河工坊學堂?”

“對,那是都督府最大的學堂,附近工坊所有的孩童,無論胡漢,基本都在那裡開蒙。”

李建解釋道:

“若是馮兄能成為教習,不但能展胸中所學,同時亦要輕鬆一些,而且工錢也高。”

說到這裡,他略略壓低了聲音:

“而且馮兄還可以在那裡安心繼續精研學問,待五年勞改期限一過,便算是自由身了。”

“到那時,若是馮兄不棄,建願意做個擔保人,馮兄可藉此申請參加都督府的考課。”

“如果能透過考課,就算不能回塞內,但在九原求個閒職,最不濟也能是個管事事曹之類,好歹也是衣食無憂。”

大河工坊學堂現在的學監,正好也是姓李。

不同的是,李建來自南中李。

而那位李學監,來自廣漢李,也就是蜀地李氏嫡系。

當然,現在的蜀地李氏,早就已經被肢解得七零八碎了。

如此說來,李監正說不得會與和眼前這位舅兄有一些共同語言。

聽得李郎這一番解釋,原本正在抹淚馮二孃,頓時又驚又喜:

“李郎,你說的,可是當真?”

李建灑然一笑:

“這等事情,我有騙二孃的必要?”

馮傳聽了,亦是怦然心動。

在這裡呆了近三個月,所見所聞,早就顛覆了馮傳對邊塞的固有印象。

牛羊成群,農田成片。

聽二孃說,她所在的工坊,機房延綿不斷,機杼晝夜不息。

如果二孃沒有誇大,那麼如此說來,這古河南地,怕是可稱為塞上小中原了。

上黨估計是回不去了,就算是以後能回去,那裡的一切也已經不屬於馮家。

倒不如好好考慮眼下。

馮傳正是懷著這樣的心思,準備要問個仔細,誰料到遠處傳來了農場管事的吆喝聲:

“馮伯茂,上工了!時間到了,再不上工,就扣你工錢!”

“阿兄,我們走了。”

“煩請李兄多加照拂二孃。”

“一定一定!”

重新回到地裡的馮傳,一把扯出菽根裡的雜草。

原本經歷大變而近乎死灰的心,在聽到未來妹夫的話後,悄然生出了某種念頭。

這種念頭,竟是如同雜草一般,不可抑制地開始瘋狂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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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

“太傅,許昌來訊息了。”

太傅府從事中郎傅嘏步履匆匆,手裡拿著一封公文,進入屋內,向司馬懿稟報。

正在伏桉批閱文書的司馬懿抬起頭來,看向神色有些焦慮的傅嘏,心裡微微一沉:

“許昌又有什麼訊息?”

傅嘏走近至桉前,語氣裡有壓不住的急促:

“滿公病逝了!”

司馬懿的身子肉眼可見地頓了一頓,眼睛定定地看著傅嘏,好一會,這才有些艱澀地問道:

“滿伯寧(即滿寵)?”

“正是。”

“叭!”

司馬懿手裡的筆掉到了桉上,把文書染上了一團黑墨。

然後又骨嚕嚕地滾動,再掉到衣襟上。

一向注重外表禮儀的司馬懿,從太原退守冀州後,整個人似乎就被抽掉精氣神。

此時的他,髮鬚皆是花白,鬍鬚看起來好久沒有好好打理過了,有些雜亂。

頭上的髮髻同樣是沒有梳理整齊,鬆鬆垮垮,幾縷頭髮猶如雜草般冒出來,顯得頗為頹廢。

“太傅?”

看到司馬懿有些呆滯的神情,傅嘏不由地心頭也跟著吊了起來。

傅嘏本是出身北地傅氏,弱冠時便已知名於世,早年曾被司空陳群辟為掾屬。

曹芳登基後,傅嘏由尚書郎遷黃門侍郎,看不慣“臺中三狗”的所作所為,於是對曹爽之弟曹羲對說道:

“何晏外表恬靜清澹,但是內心險惡陰暗,貪圖私利,不考慮立身行事的根本。”

“我斷定他一定會先迷惑你們兄弟(指曹爽),到時仁人賢士將會疏遠你們,而朝政也就會因此日趨衰敗了。”

誰料到這番話,被何晏所知,於是何晏尋了個小錯而罷免了傅嘏。

傅嘏被罷官後,本已是對朝堂心灰意冷,誰料司馬懿得聞此事,特意請他為從事中郎。

兩位輔政大臣截然不同的態度,讓傅嘏堅定了太傅才是大魏真正的社稷忠臣的看法。

看到太傅沒有回應,傅嘏不由地稍稍提高了聲音:

“太傅?”

司馬懿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只見他低下頭,把毛筆拿起來放好,然後又抖了抖衣襟,面有歉意:

“蘭石,吾方才失態了,莫怪。”

看著太傅面容蒼老而疲憊,全身上下透出凌亂而狼狽,傅嘏心裡就是一酸。

太傅為大魏耗盡心力,不惜以六十又三的高齡,親領陣前,討伐西賊。

而另一位輔政大臣,正值壯年,卻是躲在後方驕奢淫逸,甚至陷害忠良,拖累前方,委實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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