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誠意?
秦博只覺得嘴裡滿是苦澀之意。
只是如今漢吳兩國兩極反轉,再不是漢有求於吳,而是吳有求於漢。
形勢比人強,秦博就算是再不願意,也只能接著馮大司馬的話:
“大司馬,博愚昧,請大司馬明示,想要什麼樣的誠意?”
馮大司馬臉上這才第一次露出真誠的笑容,重新拾起長鞭:
“秦校事這個話,就是很好的誠意嘛!”
說著,他舉鞭點了點地圖:
“秦校事請看,上大將軍給你們吳國開疆拓土這麼多,這麼一大片土地!”
馮大司馬誇張地劃了一個大圈,“只要耕種得當,莫說供給整個荊州的軍糧,就算是供應整個荊州士吏的糧食,那也是足夠了。”
“所以,”馮大司馬用長鞭在南郡的江陵那裡,從西到東,輕輕地劃了一條水平線,“只要你們能想辦法在江陵以南,全部種上甘蔗,專給我們大漢供粗糖。”
“如此,”馮大司馬指了自己,又指了秦博,聲音變得柔和起來,“荊州軍糧無憂,而我又看到了秦校事的誠意。”
“這樣,我才能有理由在朝議上說服陛下,說服朝中的眾臣啊!”
馮郎君特技之真·巧言令色發動!
校事秦博大驚失色,立刻試圖拼命抵抗:
“大司馬,萬萬不可!倘若真要如此做,那博可就要死無葬地是也!”
當年上大將軍接手荊州,因為缺糧,曾特意上疏陛下,命令諸將廣開農田。
所以南郡的不少田地,其實都是掌握在軍中諸將手裡。
雖說這些年來,軍中諸將沒少或明或暗地藉助荊州大族之手,把原本應當是種糧糧的軍屯改成了種甘蔗賺大錢。
反正屯田就是為了糧食嘛。
蜀地的糧食又多又便宜,到時候拿出一半的粗糖換來蜀地的糧食,交上去應付差事。
剩下的一半,那就是純賺。
現在誰不是這麼幹的?
甜甜的紅糖,厚實的毛料,甘醇的美酒……
這些東西,老實種地的話,得種多少年,不,得種多少輩子,才能享受得到這些?
都是同僚,憑什麼別人享受了,自己卻只能布衣蔬食,誰甘心?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拿軍屯種甘蔗這個事情,仍是大夥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那肯定是不能擺在明面上的。
此時秦博聽馮大司馬的意思,似乎是要把此事公開化?
就算秦博再怎麼不學無術,也明白一個道理:
勸課農桑,那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確。
特別是早些年校事府幹的那些事,有多少就是以政治正確的名義把那些大臣整得生死兩難?
現在大司馬想要讓自己去觸犯最大的紅線,這不是要讓自己身死無葬地是什麼?
秦博可不相信,早年自己往死裡得罪的那些官員,會這麼輕易地就忘記了仇怨。
“喛!”馮大司馬向下壓了壓了,示意秦博稍安勿躁:
“秦校事,你我之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你覺得,我會是那種讓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人麼?”
秦博吶吶。
不管外面馮大司馬的風評是什麼樣,但憑心而論,自己與馮大司馬有了交情以來,得到的好處簡直就是不計其數。
在與朋友合作這方面,馮大司馬確實稱得上是有口皆碑。
畢竟興漢會這個金字招牌,可是世所聞名。
“那大司馬的意思是?”
秦博有些不明所以。
“這是我講給吳主的條件。”
馮大司馬微微一笑,略微湊近,然後放低了聲音:
“然後經過秦校事你的據理力爭,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說服了我。”
馮大司馬指了指自己,聲音越發地低沉,同時充滿了蠱惑之意:
“三千匹上好的戰馬,”馮大司馬伸出三根手指頭,“一千匹是免費換送的,其實也就是白送!”
“一千匹是半價賣的,剩下的一千匹,才是原價賣。此,可謂大功耶?”
聽到這個數目,秦博的眼睛頓時就瞪大了,同時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大,大,大司馬,此言當真,三千匹戰馬?”
三千匹戰馬是什麼概念?
建業北邊揚州的魏賊,本是以精騎見長,可現在呢?
聽說現在都開始缺戰馬了。
不但騎軍出動的次數,越來越少。
而且出動的騎軍數量,同樣是越來越少。
而對於大吳來說,三千戰馬,足以組建全新的一支騎軍!
三千騎軍,再配合大吳的水軍,陛下攻取合肥的多年夙願,說不得,說不得就實現了呢!
“當然是真的。”馮大司馬點頭,確定秦博沒有幻聽,然後臉上又浮起真誠的笑容:
“而且以後每年,我們大漢,都可以半價賣給你們吳國一千匹戰馬,原價再賣一千。如此,你們的騎軍,自然就再無缺馬之憂。”
“每……每……每年?!”
秦博這一回,反而是真的覺得自己幻聽了。
“大司馬,請,請莫要開博的玩笑。”
我會當真的。
馮大司馬的聲音有遠如天邊,又似近在眼睛,飄忽不定,卻充滿了無限的蠱惑力:
“秦校事,我沒有開玩笑。”
說著,他伸出兩根手指頭:
“但我有兩個條件。”
秦博當然知道,馮大司馬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自然不可能是無償的。
他定了定神,努力地讓自己儘量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肅容道:
“大司馬請講。”
就憑大司馬剛才提出的事情,不管對方開出什麼樣的條件,秦博覺得,自己都應當要聽個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第一,”馮大司馬收回一根手指,只豎起食指,“秦校事方才也說了,我很清楚你們大吳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所以為了保證這筆交易,你們要拿出足夠的擔保。”
聽到這個話,秦博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為了去年的那一場大戰,大吳向漢國租借了大量的馬匹兵器。
作為擔保,大吳不但把荊州一帶的關卡賦稅作為抵押。
同時為了支付租金,還把南郡以南的大量田地種上了甘蔗。
現在一聽到馮大司馬提起抵押,秦博心裡自然就有些發慌。
大司馬莫不成,難道還是對最開始的想法不死心?
似乎是看出了秦博的擔心,馮大司馬臉上露出笑意:
“秦校事,衣食乃民生所繫,所以農桑,乃國之根本,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馮大司馬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但秦博又不得不點頭:
“大司馬所言極是。”
馮大司馬看向秦博略有緊張的臉色,臉上的笑意更濃:
“所以說,荊州除了種糧食,還可以種桑,對吧?”
秦博聞言,就是更是迷湖了:
“大司馬,但凡每戶種糧人家,皆需種桑麻,天下皆是如此。”
這等常識,難道大司馬連這個都不知道?
不應該啊,聽說大司馬以耕種起家,沒道理不懂這個。
“著啊!”馮大司馬把鞭子往手心敲了一下,贊同道,“故而這桑啊,它是很重要,不可或缺的。”
“只是啊,秦校事你看,我們大漢的蜀地,為了給你們荊州供糧,多種糧,少種桑。”
說到這裡,馮大司馬頗是唏噓地感慨道:
“蜀地本是以錦緞見長,誰料這些年,只顧種糧幫扶盟國,蠶絲日少,蜀錦難見,再不復以往之盛況矣!”
秦博的臉皮抽搐了一下。
他瞄了瞄馮大司馬身上的衣服,不說話。
馮大司馬感慨了一句以後,又對秦博說道:
“秦校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秦博有些不敢確定地試探問道:
“大司馬的意思是,種桑?”
“對,南郡以南,除了甘蔗之地,剩下的,可以改稻為桑,專產蠶絲,產多少,我們就收多少,一如甘蔗制。”
馮大司馬說著,伸出巴掌,荊州與蜀地之間虛抓了一下:
“如此,我們蜀地不用擔心穀賤傷農,同時有了蠶絲,蜀地萬千以織蜀錦為生的人家,生計也算是有了著落。”
“而你們大吳,也不用擔心沒有錢買馬。”馮大司馬伸出手指,在自己與秦博之間,來回指了幾下,“兩全其美,豈不妙哉?”
“改稻為桑,一如甘蔗制?”秦博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他重複了一句,有些茫然,又有些覺得不太對勁。
但更多的,是心動。
蜀錦是何等名貴?
若是能像粗糖換紅糖那般,以蠶絲換蜀錦,那,那豈不是又開出一個大財源?
“大司馬,真乃今之陶朱公是也!”
秦博下意識地衷心讚歎了一聲。
“是吧?秦校事也覺得此事甚妙吧?”
秦博搖了搖頭,“此策甚好,只是……”
他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
“只是茲事甚大,博不敢擅專,還須得請示陛下。”
“可以,沒有問題。”
馮大司馬很是爽快地答應下來,看向秦博的眼神,充滿了笑意。
因為孫權答不答應,馮大司馬根本就不在意。
孫大帝要是老湖塗了,為了渡過眼前的財政危機,以及解決軍中戰馬問題,願意飲鴆止渴,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如果不願意……
都說蜀地與荊州有山岩之阻,但江東,特別是建業與荊州之間,又何嘗不是距離遙遠?
所謂鞭長莫及,以吳國現在對地方的控制力,還有大漢對荊州的滲透程度。
就算是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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