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是右夫人,同意了馮大司馬的意見:
“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些時日,該來的人,都來了,該見的人,也差不多見過了。”
“剩下的,不見也沒有什麼關係,想要再被接見的,見再多也沒有什麼意義。”
聽到右夫人都這樣說了,左夫人也就不再多說。
她看了一眼阿郎,又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兩個媵妾,示意李慕:
“今晚就由你服侍大司馬。”
李慕連忙應下。
阿梅如今已經算是有名的算學大家,又是皇家學院的先生,光是名頭就能嚇退一大批連乘法口訣都背不熟的深閨夫人。
再加上這些年來痴迷呆在實驗室,少與人往來,就算外面的人想要結識一番,也無有路子。
唯有李慕,身份合適,出身也合適,更兼管理馮府的產業,經常要與外人打交道。
這些天來,前來尋她的各家夫人,絡繹不絕,其忙碌程度,堪與馮大司馬相比。
只不過相比於大司馬的疲倦,李慕卻是神采奕奕,氣色極佳。
這個頗具野心的女子,認定當年自己最大膽的決定,卻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左夫人讓她今晚服侍大司馬,自然不是單單指陪著睡覺這麼簡單,而是讓她把這些天的情況,順便在床頭跟大司馬說一說。
右夫人夜裡還要陪著未滿週歲的小女兒,見沒什麼事,正要先行退下,忽然又有下人來報:
“稟大司馬和夫人,府外有人求見。”
左夫人目光凌厲:
“不是說閉府不見客了嗎?”
右夫人連忙提醒:
“阿姐,是明日,明日才閉府。”
“這等時候來造訪,要麼是來人不識禮數,要麼……”右夫人說到一半,轉向下人,“來者是何人?”
“客人沒說,只是給了我們府上的門帖。”
“遞上來。”
這是馮府送出去的門帖,來人能拿出這個,怪不得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也能讓下人前來稟報。
“請他到偏廳吧,我去見見他。”
剛才似乎閉眼睡著的馮大司馬,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開口說道。
“喏。”
左夫人臉色有些不愉:
“白日不過來,偏生這個時候趁著夜色過來,還遮遮掩掩的,若非人見不得光,就是事見不得光,阿郎你還是小心些。”
馮都護笑笑:
“有晝必有夜,有明必有暗,世上總有些事情,不適合在白日喧囂的時候說,只適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講。細君若是不放心,一起跟著過去就是。”
“你現在身份可不一樣,我自是要跟過去。”
原本準備要去看小女兒的右夫人,想了一下,也跟著藏身在偏廳屏風之後。
待下人帶著客人進來,立於屏風後面的左夫人下意識地就是眯上了眼,同時右手虛抓,似是要蓄勢待發。
因為那來人,全身都罩在黑色衣袍裡,就連頭上,也蒙著帽兜。
莫說是在黑夜裡,就算是點著燈燭的偏廳,火光都沒有辦法照清來人藏在帽兜裡的真面目。
只有當他掀起頭上帽兜,馮大司馬這才臉色一變,大是意外地脫口而出:
“裴公,怎麼是你?”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平陽縣侯兼鎮北大將軍,裴潛。
裴潛徐徐地脫去黑色長袍,一邊說道:
“大司馬如此意外,莫不成是在等他人,所以,老夫來的不是時候?”
馮大司馬反應過來,請裴潛落座,笑道:
“非也,只是意外裴公這身打扮。”
裴潛坦然道:
“只為掩人耳目罷了。”
馮永一聽,連忙斂起面容,問道:
“裴公這是有秘事欲與永說?”
裴潛笑而不語。
馮永看到對方這副神情,頓時就是醒悟過來。
裴潛乃是主動投漢的魏國重臣,平日裡的一舉一動,皆是小心謹慎。
如今突然深夜來訪,又是這身打扮,所言之事,必然不小。
“你們都退下,無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屏退左右,馮大司馬再次問道:
“敢問裴公為何而來?”
裴潛這才開口道:
“大司馬可知《周易》中的‘否’‘泰’二卦?”
馮大司馬點頭。
否極泰來,我還是知道的。
果然,只聽得裴潛說道:
“此二卦,可組成一語,名曰否極泰來。那大司馬可知,與否極泰來相反的,是何語?”
馮大司馬目光一凜,拿起湯碗喝了一口以作掩飾,然後這才緩緩地說道:“盛極而衰?”
“然也!如今大司馬之名,威播於四方。南中夷人聞之,莫不震怖;並涼胡人聞之,如仰神明;東面賊人聞之,畏之如虎。”
“大漢年青才俊,聚於興漢會,喚大司馬為兄長;諸多學子,求學於學院講武堂,呼大司馬為山長;軍中將士,樂於聽命,朝中諸臣,以大司馬為望。”
“一門父子,同日晉官加爵,天子恩寵,無以復加,此可謂盛極耶?”
馮大司馬又啜了一口熱湯,說道:
“裴公有話,但請直說就是。”
裴潛素知馮大司馬乃是才智過人之輩,自己說到這裡,他相信對方已經猜到自己想要說什麼。
當下也就不再遮掩,繼續說道:
“夫位極人臣,朝野皆望,又集軍政於一身,然不遭忌者,史之少有也。”
馮大司馬目光已經變得銳利起來:
“我朝向來君臣相和相得,亦同樣是史上少有。先帝永安宮託孤之佳話,就算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肯定是青史罕見。”
“當今陛下宅心仁厚,無猜險之性,君臣之間,以仁和,以義結,這是我們大漢的幸事。”
說到這裡,馮永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但天子仁厚,這絕不是臣子膽大妄為的理由!”
馮大司馬久居上位,再加上多年領軍作戰,光是坐在那裡,就自有一股威勢。
此時聲色俱厲,若是換成一般人,怕是早就心神不安。
但裴潛是什麼人?
他在投漢之前,就已經是魏國尚書令。
以尚書令的身份,主動投靠大漢,這份心性,絕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面對馮大司馬如此懾人之勢,他卻是神色不變:
“陛下固然仁厚,但敢問大司馬,陛下比之先帝如何?”
馮永緊緊地盯著裴潛,沉聲道:“固不如也。”
才不如,智不如,志不如,唯獨可稱者,乃是容人之量。
可能,有先帝七八分?八九分?
“既陛下不如先帝,那大司馬可敢說,陛下與大司馬之情義,能跟先帝與丞相之恩義相提並論否?”
馮大司馬默然,好一會,這才說道:
“先帝與丞相之恩義,古今罕有,我何德何能,焉敢做此妄想?”
敏銳察覺到馮大司馬的語氣變化,裴潛連忙說道:
“今大司馬權勢之盛,幾可比肩丞相,誠如大司馬所言,天子素無猜險之性,這對吾等臣子是幸事。”
“但對大司馬來說,可未必是好事。若不然,何以有魏延之事?”
馮永沉默的時間越發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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