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黨之變以來,上黨諸軍,連遭打擊,又久不聞朝廷援軍的訊息,士氣早已是低落無比。
先行一步到達河東的關將軍,對河東佈防作出調整,同時又馳援上黨,卻是絲毫沒有提及上黨。
主要原因正是因為魏延。
以連中都護都沒辦法壓得住魏延,關將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就更不可能讓魏延聽話。
否則,就算是自己持有天子節杖,真要強行下令,魏延又不聽從的話,只會導致上黨諸軍更加混亂。
所以在這個前提下,她只能以預設上黨局勢已經糜爛不可挽救,只求先保住河東與太原。
王含的安排,同樣也是基於自己無法解開眼下的死局:
救魏延,只怕就要中了賊軍的圈套。
不救魏延,軍心不穩,同樣難守高平關。
既然如此,還不如先讓工程營的人退回河東。
至於此舉會軍中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他已經沒有辦法顧及了。
畢竟王含的首要任務,是護好工程營。
至於高平關,能守則守。
守不住,大不了以身殉國。
對於王含文實二人來說,工程營比高平關,還要重要一些。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才被安排退回去文實,才沒多久又轉回來了:
“王將軍!”
“文校尉,你怎麼……”
文實翻身下馬,快步上前,行至王含跟前,緊緊地把住王含的雙臂,滿面欣喜之色:
“中都護,中都護派人來了,朝廷的援軍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
王含亦是有些語無倫次。
太不容易了。
他都差點要放棄了,沒想到中都護還是在最後關頭派人趕到了。
王含抬頭看向文實的後面,但見一位男子,被幾位護衛擁護在中間,正面帶微笑從容自如地向自己這邊看來。
石苞本就長得容儀偉麗,在此時此刻,王含看到此人,只覺得他簡直天下最美的男子。
但見王含越過文實,走到石苞面前,激動地行禮:
“含拜見中郎將。”
對於石苞,王含不但早聞其名,亦曾見過此人。
關將軍席捲幷州時,石苞就出力甚多。
中都護能在短時間內肅清河東,亦有倚仗此人。
關中一戰後,石苞因功得封典農中郎將,負責河東耕種、重分田地、清理田畝等。
同時還負責巡視河東鹽湖,打擊河東的鹽販走私。
因為手段酷烈,被河東不少世家稱為“石惡犬”。
直至魏延攻打上黨,馮都護又讓石苞出任副軍中郎將,兼徵東將軍參軍——此時的徵東將軍是姜維。
馮都護把石苞派到姜維身邊,意思很明顯,就是要石苞隨時彙報上黨戰況。
這本也是正常的事情,畢竟中都護都督內外軍事,有權隨時知曉前線戰事。
而且對於攻打高都一事,誰也想不到會打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惜的是,魏延大約是真的對馮都護嫉若發狂。
在他決定改變最初的計劃,加大力度攻打下高都的時候,就以石苞熟知河東為由,調派石苞回河東征集與督運糧草。
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說魏延是這一戰的最高統帥。
石苞只能聽從軍令,迴轉河東。
誰料到還沒等他在河東征集到足夠的糧草,魏延就讓姜維領兵迴轉潼關。
石苞作為徵東將軍參軍,按理來說,是要跟隨姜維前往潼關。
偏偏魏延又沒有派人過來接替石苞,姜維自然也不敢輕易把他帶走。
誰料到上黨風雲突變,彷彿只在一夜之間,主客已然易勢。
那個時候的魏延,只顧著想要扳回局面,哪裡還記得石苞是誰?
在沒有軍令傳來,手頭也沒啥兵力,河東局勢同樣緊張的情況下,石苞除了乾瞪眼,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接著就是大漢聯合儲備局擴增席位,河東各家有錢出錢,有糧出糧,有力出力。
在長安的軍令傳過來後,熟悉河東的石苞,這一回總算是不用矛盾了。
因為他要協助河東太守蔣斌和安漢將軍張苞等人,為長安過來的大軍準備糧草。
關將軍疾援太原,沒有糧草之憂,正是因為有河東提前做好了準備。
直至馮都護來到潼關,接管整個戰局,石苞這才算是真正找回了組織。
馮都護還在等待李球句扶率軍趕來,在得知高平關還沒有丟失,而自己手頭又沒有多餘兵力的情況下。
於是下令讓石苞和胡遵,領著關將軍留在河東的中軍之一的突陳軍,先行前往高平關。
雖說突陣軍是新軍,但軍中也是有一些百戰老兵作為底子。
面對賊軍精兵,野戰可能不太行,但據險而守,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這些時日以來,上黨諸軍,散的散,敗的敗。
主帥魏延生死不明,原本應該留守高平關的魏昌在關城外孤立無援。
關城內的將士,全軍都陷入了茫然無緒,士氣低迷的狀態。
石苞和胡遵率著援軍到來,有如給他們注入一枚強心針,讓他們終於看到了希望。
但見石苞扶起王含:
“王將軍,辛苦你們了!”
他一邊扶起王含,一邊用力地拍了拍王含的胳膊。
轉首看看四周,石苞又對王含說道:
“王將軍,戰事為重,虛禮就免了,還請先給我說說,眼下的戰局究竟如何了。”
王含不敢怠慢,連忙把戰況詳說了一遍。
石苞聽完,又走到關城高處,俯視關城下邊的魏軍。
在確定魏軍沒有做出攻城的準備之後,石苞再轉過身,對王含說道:
“王將軍,煩請把軍中曲長以上的將校,都請過來一趟。”
王含一聽,連忙應下。
同時心裡不由地暗道,這位石將軍,行事倒是頗有雷厲之風。
待眾將校們到齊,石苞站在高處,開門見山地朗聲說道:
“諸位將士,某乃副軍中郎將,受中都護之命,前來增援高平關!”
雖傳聞朝廷已經派來了援軍,但此時親眼看到援軍的主將,眾人仍是起了一番騷動。
石苞執虎符示眾,繼續說道:
“強敵當前,諸位將士臨危難而不顧,傷亡慘重而不退,朝廷已知諸將士之英勇矣!”
“中都護派吾前來,特有言曰:上黨之失,非將士不用命,而是賊人太過詭詐。”
“河東都督府諸將士,面對數倍之強敵,危難之中,死守高平關,其忠義勇烈,可堪表率。”
……
這一番話,表明朝廷沒有放棄他們,中都護沒有責怪他們,甚至還有表彰之意。
諸位將校的眼中,幾乎是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了久違的亮光,騷動更大了。
石苞見此,拔出長劍,誓聲道:
“某不才,受中都護所託,前來與諸君同守高平關。惟盼能與諸位將士,戮力同心,打敗賊子,再立新功!”
“賊不退,吾亦不退,若賊退,則吾終能與諸君,同飲凱旋之酒!”
士氣低迷到谷底的河東都督府將士,終於開始觸底反彈。
凱旋?
他們還有能凱旋的希望?
石苞大喝:“中都護如今已在潼關集結甲兵十數萬,大軍不日將至,到那時,吾等必將平滅賊子,凱旋而歸!”
“凱旋?”
“凱旋!”
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表達了自己死守高平關的決心,帶來了朝廷的態度,再加上到來的援軍。
讓河東都督府殘餘的將士,精神大振。
鼓舞了將士計程車氣,安撫好軍中之後,石苞讓諸將校回去整軍,隨時聽令。
獨留下王含,說道:
“吾到來時,王將軍讓文校尉率軍返回,自己又在整軍欲出城,莫不成已是心存死志?”
王含沉默半晌,這才苦笑嘆氣:
“若非中郎將來得及時,恐怕我已是無計可施矣,除卻死戰,還能如何?”
“哦?”石苞眉頭一挑,意味深長地看著王含,“那王將軍現在又是何等心情?”
王含沒有注意到石苞的眼色,只是說道:
“中都護派中郎將過來,想必定是已有決斷,末將一切聽從中郎將的安排。”
“包括繼續整軍出城?”
“嗯?”王含聞言,終於覺得有些不太對,他抬起頭來,看向石苞,“中郎將此話是何意?”
石苞笑笑,轉過身去,再次看關城下邊,目光投向魏軍營寨,語氣幽深:
“王將軍請看,賊子如今的佈置,乃是重北而輕南。”
“從這個佈置看來,賊人不但是想阻止魏老將軍入城,而且還嚴防關內守軍出關接應。”
王含跟著走上去。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就把城下魏軍的佈置看了不知多少遍。
“中郎將所言甚是。只是就算我們知道賊子所圖,但仍不得不想辦法把魏老將軍救出來,否則的話……”
話未說盡,但石苞明白。
“但現在不一樣了。”只見石苞截口道,“我與胡將軍領軍到來,而賊子……”
石苞伸出手,指向關城下,“賊子仍未做出反應。”
石苞轉過頭,看向王含:
“這就是機會!”
王含頓時吃了一驚:“中郎將的意思是?”
石苞一字一頓地說道:“出城,破賊!”
王含愕然,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中郎將,將士們才剛剛趕到這裡。”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石苞加重了語氣,“連伱都想不到我們會這麼做,那麼賊子就更想不到。”
援軍的到來,肯定是瞞不住城外的魏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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