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是在三國時代以前,就算縱觀整個中國古代史,有組織有預謀對敵國進行傾銷的活動,都是極少出現的。
反倒是貨幣戰爭很早就出現了比如說管仲這個祖師爺玩的衡山之謀、陰裡之謀和菁茅之謀等等。
原因很簡單。
因為傾銷需要大量的物資作為基礎,同時還需要持續很長時間,直到對手相關方面的產業鏈被徹底擊垮為止。
以古代的小農經濟而言,大部分百姓能達到溫飽,就已經是盛世,哪還有多餘的物資低價去賣給對手?
季漢現在就是一個奇葩。
它有著領先魏吳兩國的耕種技術。
在組織能力和對地方的控制方面,同樣是遠超魏吳。
同時內部還有一個極度渴望勞動力、原料、市場的興漢會。
花娘子拿到了林邑稻種,並且在錦城周圍試種成功,則是起到催化劑的作用。
以興漢會所控制的龐大資源,未來幾年內,但凡合適種林邑稻的地方,肯定會迅速大面積推廣。
朝廷可能會謹慎一些,但只要官府看到了興漢會種植林邑稻的真實產量。
以季漢的組織能力和對地方的控制能力,相信也會很快緊隨其後。
再加上這些年開了不少牧場,又可以提供足夠的耕牛。
配合耕種工具的改進,這就導致了耕地不斷地擴大。
再加上坐擁兩個天府之國。
可以預見,季漢持續增長十來年,直到這兩年才剛開始變得有些平緩的糧食產量曲線,在未來幾年只怕又會再次迎來一波陡升。
這才是馮君侯對吳國荊州進行糧食傾銷的底氣。
畢竟……糧賤傷農啊!
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有對外擴張(統一)的強烈需求。
相比於用傾銷的手段來控制敵國的糧食供應,貨幣戰爭反而是要輕鬆一些。
因為票子這玩意,是由季漢和興漢會共同背書。
只要能用票子從季漢手裡換取紅糖酒類毛料乃至糧食等一應奢侈及民生物資。
那票子的面值就會一直堅挺至少也會比吳大帝所鑄的大鐵錢堅挺。
他國發行的貨幣可以在一個國家境內自由流通,而且信譽和購買力遠超本國鑄造的錢幣,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個國家已經徹底喪失了貨幣主權。
後果有多慘,看一看大清晚期就知道了。
到時候,國內的財富會被他國隨意掠奪,國家最後會徹底淪為他國的經濟附庸。
當然,這只是馮君侯對吳國未來的假想。
能不能做到,還得看運氣。
但荊州肯定是已經放到鍋裡,只要慢火煮透煮熟,就可以吃下肚子裡。
不過這些事情,都是以後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漢家天子御駕親臨長安。
六月底的關中,草木茂密,再加上正在田地裡成長的莊稼,讓無邊的大地入眼盡是墨綠。
野鹿、野豬、狐狸……不甘心退處邊遠地帶,留戀著原本的荒蕪,還經常偷跑到莊稼地裡尋找食物。
表面上看來非常平靜的沃野,時不時有野雞、野鴨、或者其他水鳥露出身影。
可惜的是,這一切,因為有半空的日頭,讓人全沒了欣賞的心情。
天上沒有一絲雲彩,馮君侯就算是坐在驛亭裡,也能感受到太陽把外面的地面烤得滾燙滾燙。
一陣熱風颳來,從地上捲起一股熱浪,火燒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雜草抵不住太陽的爆曬,葉子都捲成個細條了。
驛亭周圍的樹蔭下,擠滿了前來迎接天子的官吏將士,大部分人都像那樹葉一般,被曬得發蔫。
馮君侯坐在驛亭裡,一口又一口地喝著茶水。
明明肚子裡咣裡咣噹地響著水聲,可是嘴裡總是覺得渴。
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在這個炎熱的季節裡,還得穿著厚厚的華服,稍稍一動彈,貼身衣物就粘溼溼的,汗如雨下。
頭戴武弁大冠,上有黃金璫,附蟬為文,貂尾為飾,一眼就能看出與其他武官武冠的不同。
比如說鎮東大將軍魏延的武冠,就沒有蟬,也沒有貂尾。
至於其他人,更是連黃金璫都沒有。
馮君侯的武冠,此乃漢家天子特賜,以示恩寵之意。
不過馮君侯卻是想要跟別人換一換,因為這冠帽,在這種天氣裡戴,感覺都比別人要重幾分。
原本已經夠厚夠重的華服上,腰間位置還吊著一對玉印,長寸二分,方六分。
除了玉印,還有代表著王公侯身份的紫色綬帶。
身上的零零碎碎,簡直就是為了受罪而設計的。
“天子車駕到哪裡了?”
馮君侯看著驛亭外頭躲避日頭暴曬的將士,又抬頭看了看天,略一皺眉,開口問了一句。
“稟君侯,已經在十里開外。”
馮君侯伸手想要解開自己的華服,然後被站在一旁的關將軍一眼瞪過來,只得悻悻地放下手,又拿起茶水喝了一口。
午後,總是讓人特別容易感到疲倦,就像剛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動彈。
迎接天子的時候打盹,那就是失禮,馮君侯喝了茶,雖說不瞌睡,但身上總覺得有些不得勁。
閉目養神的魏延似乎是感覺到馮君侯的難受,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又重新閉上了眼。
似乎對馮某人的浮躁極是不屑。
看到魏延這副模樣,馮君侯頓時就是火起。
大熱天的,本來就容易上火。
再加上天沒亮就得出城,趕到三十里外的驛亭等候天子,吃不好睡不好,馮君侯能好受才怪。
只是這個時候,跟魏延吵起來的話,那就是君前失禮。
若不是此處只有這一個驛亭,他才不跟魏老匹夫坐在一個屋簷下。
天子親臨長安,鎮東將軍和鎮東大將軍,一個是關中的實際掌權者,一個有最高將軍號,自然都要前來迎接。
畢竟上黨再重要,也遠沒有達到讓大漢的鎮東大將軍一直鎮守不得離開的地步。
鎮東將軍與鎮東大將軍不和,互相別苗頭,有資格呆在驛亭裡的幾人,沒人站出來緩和一下氣氛。
雖然馮君侯或許會賣面子,但以魏老將軍的性子,這個時候站出來,多半是要自討無趣。
只要兩人不吵起來,沉悶點就沉悶點吧。
驛亭裡的沉悶,讓外頭的蟬聲顯得更加嘹亮。
馮君侯被魏延甩了臉色,越想心頭越是不爽。
聽到外面的蟬聲,他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解下自己的武弁大冠,雙手捧起來左看右看,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蟬啊,真是好看……”
魏延面無表情,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馮君侯又轉了一下手裡的冠帽,提高了聲音:
“這貂尾也不錯……”
魏延臉皮抽了一下,仍是沒有吭氣。
馮君侯嘆了一口氣:
“這麼好看的冠帽,可惜只有這麼一頂啊,有人想戴,還沒資格戴……”
此話一出,就是關興張苞這兩個舅子哥,都忍不住地握緊了腰間的刀鞘。
這已經不是巧言令色,而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比兩個舅子哥動作更明顯的,是魏延。
但見他終於睜開眼,猛地站起身來,右手按到他腰間那把通身黑色佩刀的刀柄上,對著馮君侯怒目而視:
“小兒敢爾!”
可能是動作太大,關將軍下意識地就是身子一閃,擋在馮君侯面前。
只見她右手同樣按在同樣款式的黑刀刀柄上,盯著魏延,面容冷峻,沉聲道:
“魏將軍想要做什麼?”
驛亭內一陣輕微的騷動。
魏延放眼看去,但見關興、張苞、趙廣、楊千萬等人,皆是反應過來。
人人手按刀柄,神色肅然,隱隱有把馮君侯圍在中間之勢。
每人腰間都是一模一樣的純黑佩刀,此乃迎接天子時公卿將官的專用佩刀。
魏延對關小君侯身後的馮君侯怒目而視,最終還是怒哼一聲,轉身走出驛亭。
魏延的離開,讓眾人皆是暗鬆了一口氣。
關將軍轉過身來,對著馮君侯略有不滿地說道:
“好端端地,沒事你非要惹他做什麼?”
反正這裡沒有外人,關將軍也沒有必要掩飾自己。
馮君侯撇撇嘴:
“胡說,我可沒有惹他,明明是他先惹的我。”
關將軍仍是不滿:
“他在丞相面前都敢對楊儀拔刀相向,現在這裡可沒有人能壓得住他,真要鬧出事情了怎麼辦?”
魏延一走,氣氛就莫名地放鬆了下來,關興在旁邊也勸道:
“四娘說得的,明文啊,魏老將軍可是鎮東大將軍,資歷也比你老,你忍一忍,沒人會認為你是怕了他。但他現在主動離開,可算是對你退讓了一步,此舉可謂難得,你以後還是少惹魏老將軍。”
“沒錯沒錯。”張苞也跟著說了一句,然後摸摸下巴,“安國這麼一說,以魏老將軍以前的做事風格,倒還真是讓人覺得意外。”
馮君侯哼哼一笑,也不言語。
這有什麼好意外的?
你要是從我手裡拿了工程營,然後再被我送了一件攻取上黨的功勞,你也不會在這裡跟我鬧得下不來臺。
魏老匹夫雖說脾氣太差,但還是要臉皮的,做事也不會遮遮掩掩說白了就是情商太低。
在大熱天裡端坐著跟個泥菩薩似的等人,委實難受。
此時魏老匹夫一走,馮君侯頓時就是放鬆下來,沒有形象地靠在驛亭的柱子上,長吐出一口氣,閉目假寐:
“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他在我面前晃,我就是覺得心煩。”
正如關舅子哥所說的,魏老匹夫年紀最大,資歷最老,名義上的地位最高,其實這都沒什麼。
換了別人,以長輩的身份跟大夥說說話,時間也就過去了。
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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