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平靜地答道:“殿下,是我。”
長公主抬頭大笑。
宋九又平靜地說:“不僅是我為首,除了我,所有契股人只有過問賬目權與分紅權,不會有任何管理權。”
“宋九,你以為你是誰!”長公主叱道。
宋九看著這個貴婦人,其實他在心彷彿是在看白痴。據說顯德六年,柴榮北征路上,曾經莫明其妙收到一個錦囊,裡面有一根點檢為天子的木條,柴榮立即將殿前都點檢張永德罷免,以出身寒門的趙匡胤為點檢。這似乎成了趙匡胤登帝之路最重要的一步,實際當時很兇險。趙匡胤人生中有最重的三戰,以五千人必須全滅壽壽江北兩萬南唐兵馬,又以五千人奪滁州,這次敵人是十萬兵馬,再以兩千人克揚州兩萬南唐軍。三戰鑄就了他的傳奇。但事實呢,參照楊業之死!
南唐軍隊並不是那麼好惹的,看看柴榮發動了多少人攻打壽春城。趙匡胤成功了,奇蹟出現,實際每一戰趙匡胤角色僅是一個送死的炮灰。換了點檢,讖語並沒有換。張永德是柴榮的妹夫,由得善終,趙匡胤會不會得到善終?他不敢PK柴榮,更不敢違背命令,但他心中清楚,這個點檢似乎是天上掉下來的金磚,金光閃閃是虛的,裡面卻包著一把巨刀,隨時能讓他灰飛煙滅。
這種擔心趙匡胤又不敢對朋友說,不敢對兄弟說,不敢對手下說,那時他只有一個港灣……家!
倉皇地回到家中,沒有想到迎接的是這個強妹妹的擀麵杖。
僥倖,在巨刀未落下之前,柴榮死了,趙匡胤真成了天子。但反過來,趙匡胤不成天子,早晚會因為這句讖語讓柴宗訓與他手下幹掉,這才是皇袍加身背後的大勢。
再往上敘,趙匡胤武術出眾,那是練的,沒有派上用場,只能說是遊手好閒,由是一家老小不容,老是他父親還是母親,不得而知,少能是誰?那時趙匡義還小,敢不敢不容這個武術高手的哥哥,只能有一人!
“殿下,微臣只是一芥草民,所做的乃是奉陛下旨意,”宋九說完,一躬身退出。
不能再呆,否則這個貴婦一動怒,將自己狠揍一頓,黑天冤枉沒處喊。
騎馬回去。
宋九敢將錢放在高家,就不怕有人來爭這個一把手,高家也不行!
返回家,一群衙內奇怪地問:“怎麼這麼快?”
“長公主殿下誤會了,她要替高大郎爭河洲經營權與首領。”
一干衙內大眼瞪小眼,因為這個早就說過。不但說過,宋九還說了以後的分紅權。去年不能算,今年建設,明年下半年才能竣工,後年盈利,那麼必須上交朝廷一萬緡錢稅務。
這時宋九不能以六百萬緡錢計股份,衙內也不會服。宋九含含糊糊地說了朝廷會提供許多支援,包括拿錢出來建設碼頭,沒碼頭就沒人氣沒商業,沒書院就不會上檔次,沒橋就沒有風景與交通,以及其他的一些支援。甚至能讓衙內以為是資金上的支援。然而宋九必須要將這些支援償還,包括未來的河洲稅務,所以逐年增加上繳稅務,第三年是一萬,第四年是兩萬,第五年是三萬,第十一年是五萬,第十六年增至十萬。因此這個契股第三年宋九是以六十萬緡計算,第四年是一百二十萬緡計算。
許多衙內不大服氣。
宋九又做了解釋,僅是碼頭書院與橋得花多少錢,但朝廷出的這筆錢化成了自己以後的稅務上交。其次自己必須不停地上交,包括稅務,而他們只管分紅,什麼也不需要攤派。而未來河洲卻是一座金山銀山,不用攤派,不用交稅,能分多少錢?當然,諸位去放黑心的高利貸,就當我什麼也未說。
但宋九再三說過,那就是設一個管事,讓諸家查問賬冊,過問錢帛去處與分紅,不得插手過問如何經營,必須適當地協助自己。這個倒沒有太大的疑義,河洲上古古怪怪的,除了宋九,其他人都不懂。
現在長公主怎麼又將管理權與經營權提上來?
搶這個有什麼用,難道讓高處恭經營河洲,他行嗎?
有幾個衙內要去找高處恭論理,這不是瞎扯嗎,當時宋九走了,錢放在家裡不安心,於是放在你家中,現在宋九回來,要錢用,你看到錢在你手上,來爭什麼一把手。早幹嘛去了,那個錢不僅有你家的,還有我們家的。長公主又怎麼的,皇上也要講道理。
宋九將他們攔著,道:“各位莫急,也許是長公主誤會了。”
實際去年石熙載也講過這件事,宋九地位低,許多人不服氣,憑什麼讓我兒子位於你下面。但沒有搞清楚一件事,這不是上面下面的問題,而是吸納資金,對衙內來說也僅是一筆投資,根本就不存在上下級的關係。
宋九在高傢什麼也沒有說。
但相信這個長公主一定在氣憤之下去找她大哥,趙匡胤會怎麼做?君無戲言,想要地我大不了再劃一塊地給你,你自己經營去,而且河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自家的房客要回淮南,相信淮南幾年大治,會有更多流民要回淮南。畢竟哪裡要地有地,要產量有產量,汴水漕運也會越來越重要。自己的虹橋會使汴水船舶噸位增加,大船運輸就會減少成本。更不要說以後會有許多技術隨著開發,提供給朝廷。並且背後還有它的一些積極意義。
長公主去鬧,那叫不知輕重。
自己若摻合得太深,叫不知尊卑。不摻合,讓趙匡胤處理,才是上策。
一干衙內依然憤憤不平,長公主犯了一個嚴重錯誤,她想高家領導宋九,可沒想過一件事,高家地位比宋家高,但這群衙內又有幾個是出身簡單的,然後說才能,高處恭在裡面並不是最出色的一個。並且以前一直很開心,宋九說賺多少錢,錢還未賺出來,不能算數,多是玩票性質,那些圖畫得美侖美奐,自己參與了,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怎麼鬧出一個領導權。這是河洲,玩的,賺錢的地方,不是朝堂!
不但氣憤,也掃興。
宋九從是裡面將二十份備圖拿出來,道:“我們上河洲去看看。”
將學生一起帶到河洲上,這是實習課。河洲大模樣出來,拿著圖就能對照書院會在何處,遊樂場會在何處,廣場會在河處。讓這群衙內拿著地圖四處觀看對照。
宋九帶著學生進行實地丈量。
他是沒本事算出具體會用多少材料的,有的在洲上,有的在水下,還有不知名的損耗,並且也與城牆不相同,但大約的能算出來,取高就低,誤差不會超出兩成。
先教如何測量,交給學生了,到工地上找到胡老大,將他拉到一邊,低聲說道:“胡行頭,替我辦一件事。”
“小九,何事?”
宋九一指南邊,道:“就是在南汴水南岸,小虹橋與護龍河之間,替我買一塊地。不能離河堤太遠,地勢不能太低窪,不一定用良田,土崗鹽鹼地都可以。”
胡老大看了看南邊,說道:“南邊的地好找,但這是臨近汴水,低窪地與沼澤地易找,你想找土崗上哪裡有。”
“真沒有,良田也行,總之,不能離東水門太遠,那將是以後鄉親們做活的地方,離得遠來回奔波,會很辛苦。”
“小九,你要做什麼?”
“可能會設幾個作坊。”
“河洲那麼大,為什麼不放在河洲。”
宋九緘默了一會,本來準備放在河洲,就在碼頭與居民區之間,然而長公主貪婪讓宋九產生了警覺。不能將所有產業一起放在河洲,最後還能發生許多不好的事。有產業在洲外,就能形成一定的掣肘,也能算是平衡之術。但真相不能說的,道:“胡行頭,河洲看似大,實際地很緊張。”
“若在洲南找地,不象河洲十年九淹,大多是好菜園子,地價貴,一畝良田要三四貫錢。”
“三四貫就三四貫吧,現在橋未造,碼頭未造,正店未造,以後若想在洲南買地,地價會更貴。”
“真的假的?”
“假不了,若你手中有餘錢,在南邊也能置一些地,以後絕對會升值,不亞於放高利貸。”
“還別說,我手中真有一百二十貫餘錢,但我心中總是琢磨著一件事。小九,你讓衙內放錢進去,麻煩多多,有這個便宜為什麼不便宜鄉親?”
“你是讓鄉親們也投錢進來?”
“我就是這個意思。”胡老大點頭。開始覺得不可思議,但那麼多衙內投錢進去,人也上天了,再加上皇上真的下詔建橋與碼頭,辦學院,以及那個高得不能再高的高爐,越來越多的百姓終於相信。
“也行,將錢放在河洲會更長遠,所得也會勝過購地的十倍,不過這件事往後擱置,等橋修起來,正店的事提上議程,我再將鄉親們聚一聚,說說此事。”
“那我的錢……”
“你看著辦吧。”
“我還是相信小九,小九,要買多少地?”
“不用太多,一百畝左右吧,真要是低窪地也行,我派幾個學生給你,讓他們算一算僱人平整的成本,若不超出太多,窪地亦無不可,畢竟那是荒地,爭議聲不會太大,但有一點,必須聯在一起。也要將各種手續弄清楚,立好契約,以免後面又引起麻煩。”
“小九,讓我做你的傔人吧。”
胡老大還是沒搞清楚,傔人也就是隨身書吏與衙役,以宋九品級是不得養傔人的,只有到了一定品級,有時是五品,有時是四品,有時是三品,才准許養傔人,並且這個品級是指差官,而非是職官,更不是散官,越高准許養的傔人越多,最後氾濫到准許宰執養七十名傔人。並且這個錢帛是國家來出的,每天給米二升,月賦錢三百,各色衣綿絹綾炭鹽。宋九現在能收門客,但那叫僮僕,非是傔客。
“僮僕啊,那還不如做部曲得了。”
“僮僕有一定自由,部曲連自由都沒了,還做部曲。但就是朝廷讓我收傔客,我也不會收你,胡行頭,我們是鄉親,也是兄弟。”
“兄弟啊,兄弟好啊。”胡老大激動地下去幹活。
晚上繼續吃酒,對這個宋九不大反感,一千年後也是這樣,酒桌上談事情,攀交情,喝得醉醺醺回來,倒上床就睡。玉蘋與翠兒費了很大力氣,才將他的腳挪到床邊,脫下襪子,替他洗了腳。第二天早上宋九起來,看了看襪子,驚奇地說:“我昨天晚上吃了那麼多酒,還知道洗腳?”
翠兒怒了,大聲道:“是我家娘子替你洗的。”
“啊。”
“九郎,少吃一點酒,多了傷人,”玉蘋婉聲說。
“是,是,”宋九不敢言語,狼狽地跑到前面吃早飯教書,下午時,趙匡義派衙役喊他過去,宋九知道,這是一把手事件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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