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衣食為天,衣食又以耕地水利與農具為天,宋九寫得多,趙普的書吏記得也多。但教育也不可忽視,宋九勸動了秦再雄於辰州設一書院,不是每一個官吏肯掏出這個心窩的,也不是每一個酋首是秦再雄,此例不可做常例。宋九將前面書信上的提議推翻,提出一個新辦法,不用朝廷掏多少錢,湖南士子不多,這個無坊,還是有的,就象宋九一樣,官府掏一點錢,替士子蓋幾間房屋,置一些桌椅,給一些粉筆黑板,筆墨紙硯,略給士子一些補貼。讓他們在家中教村民孩子少年讀書。不求出多少文豪進士,只求能讓更多的人會識幾個字,能算一些簡單的算術。甚至一些困窘計程車子,可以將他們遷往安全的熟蠻區域,劃出一些耕地,給一些農具,同樣再修房屋,給一些補貼,一是解決了這些士子的困窘,二是能將教育向熟蠻普及。這個用錢不多,雖然速度會慢一點,但就象傳染病一樣,最終會形成範圍越來越大的良性傳染。與現在朝廷開發潭州一個道理,那是以片帶面。這是以點帶片,以片再帶面。
再者就是商業。
幾個大佬說了這個那個難處,宋九也認為有難處。然後下去看了看,朝廷沒有鼓勵商貿,實際各蠻部也有商業,就包括一些生蠻將貨物運出來,與漢戶或者熟蠻主動交換一些必須的商品帶回深山。
然後宋九細想。
這是自發的商業活動,湖南的幾個主要官員肯定不會禁止,那麼有沒有良性的誘導?
最後也想出一個辦法,開始自己陷入誤會,認為互市是放在生蠻與漢戶交界的地方,主要現在宋朝還沒有大規模的互市安排,契丹禁通商了,要麼西北,哪裡宋九一次未去過,朝廷也沒有引導,同樣是自發性質的商業活動。
宋九的辦法就是不將互市放在交界地方,而是放在內陸地區,例如在湖南南方,放在衡陽、耒陽、郴州城外,讓它離城門不能太遠,一不會危害城池安全,二是若有意外,能及時撤進城中,這些互市在內陸,商稅也就能歸朝廷所得。這個想法與宋朝後來互市想法有很多吻合之處,比如嶺南與大理互市放在了邕州。但還有許多缺陷,宋九能提前想出來就不錯了,哪裡會想得那麼長遠。
只要這些做好,再加上一些小措施,民族問題,道路問題也就解決。
宋九看了許多部族,各個形式都不一樣,居然能看到原始均分生活方式,肯定是落後的生產方式,但人家覺得就好,怎麼辦?還有一部分是各幹各的,推選一個酋長領首,聽從酋長號令,這類最多。最後是農奴制。真有,特別是夔峽蠻深處,但哪裡宋九不敢進入了。有租佃制,極少。為什麼出現這種情況,各個官吏說山高林深,生活閉塞。其實換一種說法,就是缺少溝通,缺少交流。東寨百姓餓了還知道到河裡抓魚充飢,西寨百姓不懂,以為魚有毒,寧肯吃觀音土樹皮,也不敢吃魚。但只要相互來個交流,當真觀音土比魚更美味?
宋九又將湖南各蠻情況細分了一下,南方各部族規模比較小,這有各種原因,可能是南漢與原來的湖南幾個政權交界處,雙方重視,在兩大政權衝擊下,除了五嶺深處有一些大部族外,餘下的部族規模只能變小,或者其他原因,這非是宋九能知道的。但也不能小視,若有人凝聚起來,五嶺裡又有許多生蠻部族,衝擊力同樣會很大。
南北江蠻,秦再雄控制力量主要是北江蠻,他對南江蠻影響力不是很大,不過也不要緊,哪裡離湖南核心區域也遠了。主要還是北江蠻。秦再雄在沒事,就怕秦再雄去世後的變動。
還有夔峽蠻,哪裡最兇殘,不過顯然朝廷也沒有好辦法,地形太複雜了。最後就是梅山蠻,宋九看了看,斷定它以後若不治好,會讓朝廷十分頭痛。原因簡單,它上溝通澧朗二州,東連潭州,南下衡州,只要蠻民一出山,就能直接危害漢戶與熟蠻戶。
強行徵肯定不行的,就是徵下來,朝廷也沒有充足的官兵駐紮,官吏治理。這隻有引導,有一個引導方法,還是傳染法。現在宋朝能送腦白金,為什麼不能開一個茶話會?
例如元旦節,將一些大酋長們約出來,在一起吃吃酒聊聊天,再送一些小禮物,完了帶著他們參觀圍田、水中壩、梯田、學堂以及互市,什麼也不說,若有人豔羨,行啊,你們若想,我會派人教導你們怎麼去做,甚至主動提供一些農具。商品運不出來,也行啊,你們發動寨民修路,朝廷再提供一些支援。想讀書,派子弟出山學習,還提供其吃喝用住,學好了將知識帶回山中,提供筆墨紙硯與書本,向其他蠻民子弟傳播。順便再給他們洗洗腦,你們要感謝朝廷,感謝陛下,加強他們對朝廷的凝聚力。
看到這裡,東府一干書吏與趙匡胤全部大樂,無他,這就是宋九在河洲吸納資本方法的演進版,也能叫姜子牙釣魚版。
時間會很慢,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三十年,但錢用得不多,也有效果,主要不會有多大風波。實際道路修好了,朝廷軍隊能輕易進入,以後就能漸漸納入管理。民眾生活能自足了,並且知道能換一種方式取得更好的生活,也就不會出山來擄掠搶劫,自發地改變原來懶散的刀耕火種生活方式。大部分民族納入朝廷系統,可能會對那些奴隸制部族產生衝擊。那是他們內部的事,若事態擴大,只要大部分部族能規朝廷管轄,在他們配合下,也能輕易撲滅。
其次是容納蠻人官僚系統,從蠻人中選撥一批人擔任朝廷官吏,由他們帶頭,自上往下梳理。
實際真執行下去,未必有這麼理想,不過這明顯也是一種新的辦法。
不是以前的那種羈縻方式,而是透過一些手段循序漸進地將蠻人真正納入朝廷體系,最後徹底融合。前者是和靖,易速安隱患多,後者是一種新的進取融方式,北魏做了,唐朝做了,但不是南方,也不是細劃到一村一寨,更沒有這麼詳細。麻煩多,但解決了以後隱患會很少。
趙匡胤讓宋九下去看,宋九看了想了,能不能採納那是朝廷的事。但他又說了一件事,不但這些蠻部,包括大理,必須要拿下。
非是與趙匡胤作對,宋九回來聽到許多訊息,是他從王全斌軍隊停下未去大理,判斷出趙匡胤揮了玉斧。這件事不但宋九,包括湖南官員都未接到相關邸報。
為此,宋九畫了一幅不標準的地圖,一條箭頭,從靈州插向河湟,再插向吐蕃高原深處,插向大理,然後從河湟分出兩個箭頭,一向巴蜀一向關中,從大理分出兩個箭頭,一向巴蜀,一向南漢,從南漢又分出兩個箭頭,一向湖南,一向南唐。
趙匡胤說的就是這個地圖。
宋九並不緊張,這不是他胡說的,而是後來元蒙的進攻路線,略有所不同罷了。道:“陛下,微臣做那個上天試驗,為何氣球升到一定高度不升了?因為越往上氣越薄。高原空氣稀薄,住在低處的漢人難以適應,而非是什麼氣瘴,所以漢人軍隊很難抵達吐蕃高原深處,並且也無法抵禦哪裡的寒冷。反過來吐蕃軍隊下了高原,到了長安同樣會不適應。但北方不同,他們地勢本來就比較高,雖不及吐蕃高原,氣瘴影響不及漢家軍隊大。北方同樣寒冷。若是契丹出現一個千古難得的明君,從理論上就可以兵力向西。靈夏党項諸族一團散沙,吐蕃更是如此,那麼就可以將這片區域拿下。我朝拿下會麻煩多少,一個是農耕文明,一個是遊牧文明,但他們拿,文明相同,問題不會太大,而且手段好的話,能迅速融合同化。如果真做到這一點,至少奪下南詔不會有多大問題。”
“後勤怎麼辦?”
“以戰養戰。再說,王昭遠能派使勾連北漢,若南詔與交趾以為我朝對他們有威脅,或者他們野心大,也派使與契丹勾結,一個契丹足以將我朝軍力全部牽制了。他們在南方動盪不安,就算我朝以後將南漢歸納,嶺南巴蜀也會產生嚴重動盪。但佔領了大理與交趾,向南沒有強大的勢力,再向南就是大海,我朝就可以專心對付北方。所以微臣說大理必奪。現在可以不急,但必須將它納入收復計劃中。”
終於知道這地圖是怎麼來的,原來是這小子不懂軍事,亂畫地圖,世上那有這麼強大的遠征軍?真有,未出來,三百年後,不過現在趙匡胤肯定不相信。
實際它真的很重要。
然而後面一段趙匡胤不得不考慮。
不說史上多次的縱橫捭闔,有的成功有的失敗,就象自己派慕容延釗徵荊南湖南,若是南漢、北漢、南唐、後蜀與契丹一起夾攻,南征必敗,甚至逼得兩國一個倒現南唐,一個倒向後蜀,統一天下的偉業就會成為一場泡影。
不過將大理與交趾納入版圖,不是宋九說得那麼容易,憑王全斌若率軍徵大理,還不知得出多大的漏子。
與他那把扔出的玉斧無關,這關係到國運,自己說過的話何必非要算數?想了許久,最後還是認為擱置,巴蜀都是一個爛攤子,想什麼大理交趾南漢南唐北漢!
又扔出幾張日記:“宋九,你不怕唐國會強大?”
宋九接過來,有圍田的事,有種子的事,宋九看了問了,湖南主要農作物有菽、粟、豆,也有人開始大規模種植大小麥,麥推廣容易,有基礎。另外就是水稻,也很早就有了,不過與河南洛陽稻種和尚稻一樣,對地力與水要求比較高,產量也低。宋九藉著他那個子虛烏有的先生之口說了一句,中國稻種弱也,畝不足二石,地須膏腴,水力須足,遠不及占城稻種,唯其耕作落後,以中國精耕細作,引占城稻種,畝可達五石上。
就這麼一個子虛烏有的先生,有時候趙氏兄弟想揍宋九,怎麼不稟報朝廷,匆匆學了一些學問的學生如此,可想老師的本領,居然就讓他走了。這個先生說的話比宋九說的話可靠了十倍!
然後問題出來,宋朝可以引種,可以修圍田,那麼南唐更能辦到。這會產生什麼影響?
宋九大笑,道:“陛下,一個盛世一是國家強大,二是國家富裕。因此富強二字是連在一起讀的,若只富不強,這個國家不是強大,而是將自己化為一頭肥笨的羔羊,更易招來虎狼的獵殺。比如南唐,它比我朝富,但又如何,遲早是陛下的獵物。”
“不準亂說,說正事。”不過趙匡胤滿意地微笑,這句話讓他聽得舒服。
“再如契丹,它比我朝更窮,誰敢小視?不過若只強不富,終有極限,所以契丹雖強,對中原形成危脅,卻不能虎吞中原。故微臣認為南唐無論得不得到,都不會危害。而且微臣估計他們君臣觀歌聽舞都來不及,哪裡有空還想著百姓?”
趙匡胤默不作聲了,問題又回到原點,特別是契丹,強大就是從武則天時開始強大的,多次擊敗唐軍。那時候的唐軍並不弱,弱的原因則是武則天干掉了王方翼、黑齒常之與程務挺、張虔勖等大將,導致外戰屢屢失敗,西敗於吐蕃,北敗於契丹,甚至被後突厥屢屢入侵,無能為力。武則天殺大將,趙匡胤罷兵權,趙匡胤要好一點,但兩人似乎都在做同樣的事。
然而不罷兵權,繼續五代混亂?若再問,這小子準得回答,冬天穿厚衣服,夏天穿薄衣服,但這不是衣服能適度調節,這些重將個個能征善戰,桀驁不馴,甘心用時則用,不用時馬上回家養老?甚至再問,這小子又會說我只會講不會做,怎麼做是陛下的責職,誰讓你當了皇上。
又思考了一會,趙匡胤很頭痛。
但也不怪罪,雖宋九誇誇其談,也不是一味誇誇其談,確實也想了,這是好心好意,特別是南下這一行,能想出這麼多,何其不易。若不是憊懶了一點,若好好打磨一番,幾年後都能擔任一方大員。
宋九想不出來不想,趙匡胤想不出來也不想,換了一個話題:“春天來了。”
“陛下,微臣知道,春天來了,而且馬上春天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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