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聚集了許多百姓,有的議論說這十個學子忘恩負義,有的說饒恕他們一回,都是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
趙匡義不說話,宋九也不說話,他臉上陰晴不定,大約也在思考,十個學生後面的親人有人哭求,宋九才開口說話:“饒你們也可以,畢業考試時必須扣一百分。”
“宋九,豈不聞廉頗與附勢等門客的故事?”
“燕博士,沒有規矩,難成方圓。”
“是如此,那是一百分。”
“什麼一百分?”趙匡義奇怪地問道。
張博士在邊上做解釋,十個學子離開,宋九十分失望,於是制訂了畢業證與結業證制度,但什麼樣的分數才為能畢業,昨天宋九才宣佈。現在學六門課,經義、算術、會計、明律、物格與實用,每門課一百分,張燕二人不同意,認為經義分太少,三人爭執了一會,將經義與算術定為二百分,以示它為幾門課重點所在,實用主要是物格與會計,於是取消代入物格與會計,物格一百四十分,會計一百六十分,明律一百分。這是討價還價的結果,若以兩個博士來定,明律一百四十分也不會讓物格一百四十分,但讓宋九來定,物格能兩百分,經義都不能兩百分。
六門課考變成五門課考,合計八百分,必須五百五十分才能及格,及格了才能發畢業證,否則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選擇結業畢業,二個選擇是留學,再學一年。
不要以為輕鬆,宋九自己也說了,到時候只會有六七成學子能順利畢業,餘下的未必能透過。這十名學子被商賈敲走,都是以前測驗時成績好的。只要以後繼續努力,想畢業不是那麼太困難。但若扣了一百分,那就是必須要考六百五十分,這個難度就加大了,有可能六成不會及格。
說著張博士還拿來一張試卷給趙匡義看。
這是宋九先弄出來的,主要是針對算術,後來兩個博士看到,也認為不錯,拿來了,用在經義上,墨義、貼經、詩、賦、策、論,各自多少分,宋九索性將幾門課一起製成考卷,時不時來一個摸底測驗。
只有一點不好,出試卷會很麻煩,四人出好了試卷,讓兩個博士帶回內城,請文人謄抄,一份試卷最少七八個文人折騰一晚上才能抄完。有印刷,雕版印刷成本太高,宋九也考慮過活字印刷,正字反鑄這時代行,鑄造技術也能勉強過關,關健就是粘合劑與油墨,想研發需要很大精力的。僅一百來份試卷,就是有了銅活字排版也不值。因此每出一次試卷都花費了不少錢,若幾門課全出,文人的薪酬,筆墨紙硯,最少得花六七貫錢。
趙匡義默默聽著,心中對宋九印象稍稍改觀,雖貪,但該用的時候也不含糊,難道這小子真的記住了自己那句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燕博士與宋九仍在低聲爭論。
趙匡義還是沒有作聲,他聽說過一些宋九的教育,宋九教育講究什麼人性化,二位博士是理性教育,現在反過來,燕博士要人性化處理這件事,宋九是理性處理這件事。趙匡義心中是贊成宋九的辦法,朝廷要有朝廷的規矩,學舍雖小,也要有規矩,不收不好,輕易讓他們回來也不好,若不嚴懲,以後隨意的進進出出,終是不美。
皇太弟在此,爭下去未免給皇太弟留下壞印象,張博士學玉蘋,做和事佬,大家各自退讓一步,罰五十分。
然後又要變動,本來兩博士分好了班,這一回,甲班學子又多了,只好讓幾個學子重新回到乙班。並且一動,桌椅全部要重新動彈,忙了好一會兒才安定下來。
趙匡義搬來一個椅子,大大方方在往門口一坐。宋九與他打了幾次交道,慢慢恢復正常,學子不行,儘管他只是坐在門口,強大的氣場還是震得學子鴉雀無聲。
宋九喝道:“起立。”
學子一起站起來道:“先生好。”
“向二大王殿下行禮問好。”
學子向趙匡義行大禮後又齊聲說道:“二大王好。”
“免禮,”趙匡義道,但在心中想,這法子好,小時候自己見到私塾先生也問好,但不象現在這樣齊整地問好,不但能尊師重道,還能讓學子集中精神。
宋九不顧他想什麼說:“坐下。”
學子一起坐下,宋九將那十個新學生點名,讓他們走上講臺,對他們說道:“這些學子是你們的學長,前輩,你們要向他們行禮,請他們多多關照。”
十個河北學子如實照辦,有可能緊張,參差不齊,不象剛才那樣標準。宋九也不怪,看著坐下的老學子說道:“夫子之道忠恕孝悌,忠君愛國,恕人律己,孝敬父母,悌愛弟幼,你們是先來的,是學長,是前輩,他們是後來的,你們更要多多關照。”
效果不大,沒人吭聲。
宋九有些頭痛,又說道:“書捨得以成立,一是河中力夫們辛苦錢攢助,二是朝廷,沒有朝廷就沒有你們父母與親人的辛福時光,沒有朝廷支援,就沒有你們手中的書,用的筆墨紙硯,沒有張博士,沒有燕博士,你們要感謝朝廷,而且你們當中一部分人將會被朝廷重用,不能再抱著地域觀念,河中河北都是大宋的子民,都是京城百姓,所以二大王殿下從河北選來十名學子與你們共同學習,這是開啟河北河中百姓不和的突破口,我說的意思你們懂了嗎?”
這一回有幾人回答,也是看在趙匡義就坐在門口的面子上才答的。
宋九不由地撓了撓頭,又看了一眼趙匡義,忽然想到“平”,軟的不行來硬的,道:“我還宣佈一件事,自此以後,你們代表兩河,不得發生任何矛盾。若有學子欺負毆打河北這十名學子,罰五十畢業考分,侮罵者罰四十分,同時每天選派五名學子到便橋上接送,若有河中其他兒郎毆打者,護送者罰三十分,若有河中其他兒郎侮罵者,罰二十分。”
趙匡義知道分是怎麼一回事了,心中默許,這方法好,擔心去了一半。
但河中學子心中卻是一片哀鴻聲。
宋九又親自指名,讓幾名學子在傍晚時,對這十名新學生刻意指導,他們來得晚,不可能讓六十多名學子功課一起挪下,從頭學起,只能讓他們傍晚上跟隨其他人一起從基礎學起,再加上補習,慢慢將進度跟上。
吩咐完了,才讓十名新學生回去坐下。
開始授課。
漸漸學生不太緊張,象往常一樣,開始發問。宋九也耐心回答,甚至舉一反三,讓發問的學生與其他學生思考。
這種教育方式似乎真的不錯,趙匡義居然津津有味的聽了一堂課,還聽懂了部分內容。
實際宋九對這個學舍不是很滿意,不僅是試卷,比如桌椅,都是各個學子自家帶來的,不規範,每間教室學子數量太多了,現在又擠來十名學子,就更多,除了經義這一塊,沒有課本書,而經義恰恰是宋九比較排斥的,識字為主,當真學九經?然而讓他自己編寫,不說印刷的錢,編寫也困難,特別是物格這一塊。自己只是隨便寫了一個大綱,然後根據學生進展情況,隨意發揮。這顯然也是不規範的教育。
當然,趙匡義沒有看出來。
一堂課上完放課,學生們開始自由活動,因為趙匡義在此,都有些拘束。趙匡義也自覺,叮囑幾句就回去了,開封府還有一大堆事務要等著他處理呢。
宋九那個露天式教育引起的轟動漸漸小下去,來觀看的人還是不少,無形中給開封縣一干衙役增加了壓力。但這個教育引起一些大臣濃濃興趣,終於有人提出如宋九所講的那樣,讓朝廷辦一個太學。
是提議,如何辦,有何制度,地址選在哪兒,等等,都是講究的,那是朝廷的學校,非是宋九的學舍,不能胡來。就是定下來,想上馬沒有一年兩年時間也不可能的。
趙匡義仍然吩咐人暗中注視,訊息源源不斷反饋給他,說宋九帶著二十名學子先後買了許多物事進了那棟古怪的新房屋,將門一關,什麼也看不到了。幾個便衣衙役想翻進去看,可那個房子太寒磣人,誰敢翻。就不知道這些物事與開礦有何聯絡。接著書院三伏假結束,宋九與兩個博士又爭了起來。三人幾天不爭,那就是奇蹟了,學子們早就習慣成自然。最後又搭成妥協,放課時間比原來提前半個時辰,耽擱的功課,明年必須補上,本來三月份好舉行畢業考試,現在不行了,必須到四月底才能舉行畢業考試,以便讓學子學到更多的東西。兩個博士帶著一大群學子到河堤上傳授,宋九帶著二十個學子到新房屋裡折騰,有時候還喊其他的一些學子過去幫忙。這一點兩個博士不敢反對,那是為朝廷辦事。
十幾天後,酷熱漸漸下去,至少早晚涼快了,宋九在那個新房屋裡不時放著炮竹,而且質量不錯,比較響。這就更古怪。但一月之期也就快到了,趙匡義心中有些焦急,不便問,便問衙役宋九有何表情,衙役回答說宋九比較忙碌,未見有什麼緊張擔心的表情,就是每天要到天黑才回去,當然也不能自己做美食了,於是與朱三二人跑到他大姐酒棧去蹭食。而且不知道在裡面做什麼,每次出來,他與諸學子臉上都黑乎乎一團。趙匡義只好忍著好奇心,靜聽訊息。
又過了幾天,他正在處理公文,聽到衙役稟報,說是宋九邀請了許多將門的衙內,在河洲上打獵,趙匡義微微一笑,打獵是假的,宋九的獵物不是那些野雉兔子,而是這些衙內,能不能打到,得看宋九本事了。忽然一聲巨響,不知道從哪兒傳出的,似乎是一道炸雷轟轟隆隆地在地面上炸開。與雷聲不同,雷聲時常有,但那是自天上響起的,這道巨響卻是從地下傳出的。隨著巨響,房屋都似乎搖晃起來。
地震了。
趙匡義第一個反應,第二個反應還是地震了,急忙逃出開封府,站到大街上,不但他,整個京城的百姓一起從家中跑出來,茫茫然地議論著。
“殿下,發生了什麼事?”劉嶅奇怪地問道。
“我那知道。”
不但他與百姓,皇宮也震動了,趙匡胤驚嚇一回,急忙派太監到開封府帶話,讓趙匡義派衙役察看,發生了什麼事。趙匡義正要派人查巡,忽然東水門守值的兩個禁兵騎馬飛奔而來,看到趙匡義翻身下馬,大聲說道:“啟稟府尹,宋九,宋九讓京師地震。”
“胡說。”趙匡義惡聲道。地震是何等大事,這是上天降下的災難,或者如宋九那幅畫所假想的,那是很大很大地塊在移動造成的結果,是天力,而非是人力。這是妖言惑眾。
“殿下,是真的,宋九放響了一個東西,然後京城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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