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中正雖以剛直聞名,但還是威脅不了宋琪。
趙匡義走過來。
沒有一個大臣敢拍馬屁了。
但清流大臣們同樣不敢作聲,那是找抽的。
趙匡義陰著臉走來走去,臉上堆滿了厚厚的烏雲。
這場封禪毫無疑問,將是一個笑話留名於史冊了,因此來到宋九面前,冷聲問道:“卿難道不說什麼嗎?”
“陛下,木質易燃易導電,陛下若想這個悲劇不再上演,還是改成磚石建築吧。”
若是在平時,宋琪又要咬宋九了。這是皇宮,若是偏殿改成順店那種樣子無關緊要,但將正殿改成順店那種樣子,自古以來的傳統還要不要了?難不成以後要穿著西裝T恤上早朝?
但現在一個人也不敢反駁。
可這非是趙匡義本義,又道:“還有呢?”
“陛下,治國以仁為本,此乃天災,火勢燃起來後,兵士奮不顧身地撲救,不然燒的範圍更大,望陛下不要追究兵士的責任。”
建隆二年,內酒坊起火,那時宋朝才建立,加上各地叛亂,國家很窮,趙匡胤因此大怒,以大火時有酒匠想要侵入三司盜財物為名,準備將內酒坊五十名酒匠全部斬掉。經宰相再三勸諫後,趙匡胤仍殺掉了十二名酒匠。
這次損失更大,所以宋九乘機勸了一勸。
趙匡義有些失望。
然而宋九再也沒說一句話。
趙匡義揮揮手:“諸卿回去吧。”
幾座正殿燒掉,但百司未燒掉,並不影響辦公。
滕中正追了幾步,問宋九:“公為何不進言。”
趙匡義連問兩次,明顯是動怒了,不是對宋九動怒,而是對宋琪等人動怒了,沒他們蠱惑,就不會有封禪的提議。那麼就是有了這場火,也不會讓人浮想翩翩。
但宋九兩次回答皆無關痛癢。
“言要實事求實,況且光武乎……”
這些災害管皇上與宰相神馬事?
再說光武大帝劉秀,那可是千古以來集文治武功與操守於一身的明君,但因為他是出自劉氏旁室,因此即位後大搞圖讖祥瑞,為何。用此來證明他的正統。況且趙匡義。
宋九幾乎挑明瞭說。
事實現在趙匡義在狂暴中,情緒不穩定,理智不清晰,自己說了未必管用,相反的會給趙匡義留下一個落井下石的壞印象。
宋九又說了一句:“宰相要有容人之量也。”
“老夫有愧。”
“君是御史大夫,素以剛直聞名。就是要讓你說話的,要敢於說話,何愧之有。”
宋九留下站在哪裡啼笑皆非的滕中正,回到了西府。
西府還有很多事。
宋九抽出一疊邸報,猶豫不決。
王承美夫婦兩次大捷,又得宋朝援助,於河東北廣修砦堡。遼國人自然不能默視,因此讓韓德讓親自出徵,順著陰山腳下,直撲夾山。中間隔著朔武應雲數州,對此宋軍肯定無奈了,否則宋九不會戒意讓河東路出兵,將遼國這個大樹砍倒。韓德讓到了夾山,迅速撲滅了幾個反叛的部落。催毀了幾個正在修建的堡砦。在王家還沒有反映過來之前,班兵回朝,俺們馬到成功,旗開得勝,回來了。
可能韓德讓這樣做有點兒無恥,不過也不說沒有功,這次出兵。震懾了許多夾山各部族,阻止了宋朝與王家影響力向東擴張。
宋九接到前線情報後,也不是很失望,王家力量還是小了一點。朝廷又沒有辦法將力量往北延展,因此向東擴張可能會力不從心。這樣的結局,可能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遼國在用兵党項的同時,又用兵於阻卜。
迅速將幾個反叛部族鎮壓,但可能拘於四面八方在叛亂,宋遼對峙,遼國兵力財力有些力不從心,並沒有阻止阻卜人與宋朝通商。阻卜人很高興,一邊向遼國大獻忠心,一邊繼續與宋朝做生意撈取好處。
但那能有這麼好的事。
沾上了就別想撇清。
宋九接到訊息後,又讓斥候去前線陸續打聽了許多訊息。
然後寫了兩份詳細的奏摺。
首先是豐州,這個豐州不是唐朝的豐州,唐朝的豐州是在西陰山腳下的黃河邊,北河套上。這個豐州是在府州與火山軍的西側,古長城外,若是以未來西夏與遼國的疆域來看,它雖與府州相連,但也能說孤懸於海外。
豐州北邊就是未來遼國的河清軍,金肅軍,東勝州,黃河幾字右上角內外地區,再往上就是遼國的雲內州與夾山、金溪山地區,也就是遼國的所說的西山。
若是在宋九前世這一地區就是從呼和浩特西南到東勝這一片地域。
這裡所居住的最多是韃靼人,但與阻卜等韃靼人因為種族融合,或其他原因,風俗習慣略有些不同,因此又稱為白達旦。他們越往北越多,往南白達旦人數量則是很少。
其次是党項人,往北少,往南多,因此遼國號稱西南征党項,不一定是王家折家與李家,也包括這部分的党項人。
另外還有許多漢人,他們是第三種族。其次是吐谷渾人,少量吐蕃人,或者其他人種。
這裡的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下控未來的西夏,以及宋朝的府州與河東,西控陰山,東指西京。
但在遼國與宋朝,西夏三國未鼎立起來之前,大家都忽視了這個地方。雖然這裡名義上是遼國的羈縻地帶,可現在這裡的形勢與巴蜀南面與大理交界的地方很相似,若是大理稍稍北擴,宋朝不會戒意,宋朝稍稍南擴,大理也不會理會,除非對方有雄心一口氣將這個緩衝地帶吃下。
遼國沒有將它放在心上,可趙匡義心中也有忌憚。
哪裡以王家為首,趙匡義擔心會形成新的轄居力量。
在史上,王家最後讓西夏滅掉。
不過沒西夏,一切皆不大好說。宋九也擔心。畢竟不是府州折家,他們離宋境過於遙遠。
然而宋九思考了良久。
國家決策那有百分之百的好處呢,得擇輕重選擇。
與王家可能會形成的危害性相比,宋朝頭號強敵還是遼國。一旦得到燕雲,中原不會有危險了,可以釋放出更多兵力。甚至可以調節,讓遼國與王家發生衝突。控制王家力量的強壯。
因此此時不能顧慮得那麼多。
並不需要朝廷花費多少錢帛,宋九也不想浪費,只是沒人知道西夏未來危害罷了。
一是將羊毛商路向豐州北部擴大,甚至可以透過夾山,將遼國的皮革販運過來,宋朝的出產販運出去。在宋遼僵持狀態下,形成一條走私商路。那麼這個利益紐帶形成,會使各部族漸漸完全倒向宋朝。其次是青鹽,宋朝鹽貴,不是製鹽成本高,而是因為榷鹽,使得鹽價貴。遼國東部也產鹽。這導致了整個河北地區因遼鹽衝擊,只好實施通商法。但這些鹽因為成本無法運向夾山。
因此宋九提議,開通一些道路,改良運輸車輛,使得青鹽幅射到更廣大的地區。因中原戰亂,許多百姓逃向這裡避難,僅向王承美投降的就達到七萬多帳,一帳就是一戶人家。可以想像這裡的百姓數量。
一旦青鹽道擴大,定難四州會受益,王家會受益,夾山各部族會受益,同時還減少了鹽池附近各黨項豪族的怨懟,朝廷所需的僅是起一個推動作用,就能將這一地區與中原緊密聯連在一起。
遼國就會頭痛了。強行征服,各部叛心更重,不征服,他們又不能提供足夠的利益拉攏人心。
阻卜那邊還是如此。
蕭燕燕想清靜無為。對羊毛商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若是阻卜將馬匹大肆向宋朝販運呢。
党項馬就是河套馬,高大,爆發力強。阻卜那邊的馬相對要矮小一點,它們就是後來的蒙古馬,可這些馬更能吃苦耐勞,成吉思汗遠征歐洲,用的可不是河套馬,而是清一色的蒙古馬。
只要一動馬,遼國肯定坐不下去。但他們怎麼辦,若出兵鎮壓,各部怨氣會越來越重,那麼再稍做引導,就能發生大規模的叛亂。或者禁商,那更行不通,漠外地域廣大,人煙稀少,從哪兒能禁得起來。
而宋朝所做的不過是派幾百名商人。
如果是原來,宋琪必然又要上眼藥了。但他現在哪裡能顧得上?
……
沉默了幾天,趙匡義冷靜下來。
連頒了兩道詔書,既延災於正殿,可能是朕做錯了,如果刑賞有愆,措置乖當,或近習遮蔽,至物情壅塞,賦調未得均一,賢良多所論,中外群臣,各期無隱。
天下幕職,州縣官,或知民俗利害,政令否臧,並許於本州附傳置以聞,所言可採,必行旌賞,若無所取,亦不加罪。
讓天下老百姓一起來說話吧。
朕做錯了,或者百官做錯了,或者政令失誤,或者刑賞不當,或者賦稅不均,或者好的大臣朕沒有用,都可以向朕反應。
宋琪便說了一句:“狂瞽之人,當置嚴辭。”
可能他做賊心虛,後又又補了一句:“但芻蕘不棄,以開言路,上聖之德也。”
有沒有人真的聽信趙匡義的話進言,宋九不在東府,不得而知。按照慣例,所有進言,除了與刑案有關的,都必須送到東府。
但到了七月初,趙匡義終於下了詔書,封禪之已久,今時和年豐,行之固其宜矣,然正殿被災,遂舉大事,或未符天意,且炎暑方熾,深慮勞人,徐圖之,亦未為晚。他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下,停封禪,只於冬至舉行南郊祭禮。
又改匭院為登聞檢院,東延恩匭為崇仁檢,南招諫匭為思諫檢,西申寃匭為申明檢,北通玄匭為招賢檢。
這四個機構類似後世的信訪機構。但比信訪機構更復雜,包括冤案,國家政策,計策,民生,以及對官員的不滿,都可以向這幾個機構投訴。
那麼大家就一起獻計策吧。
各種五花八門的進言紛紛遞給了趙匡義。
可沒有多久,趙匡義就煩躁了,對宋琪說道:“朕下詔訪民間利病,然上封事者多不知朝廷次第,所言孟浪,不切機會。朕本想下情上達,庶事無壅,故雖狂迅,亦與容納。自古人臣諫君,固是好事,然須言當其理。國家擢任,亦須平允之人。如賣直沽名,僥求升進,悉非良善。”
說中了宋琪內心。
可邊上坐著宋九,宋琪不能說陛下,你說得好啊,於是說道:“小臣章疏,陛下盡與披詳,善惡賢愚,莫逃天鑑。苟百事之中一二可採,國家之利也。”
聽著他們的對話,宋九卟哧樂了。
“你笑什麼?”
“陛下,臣少年時何為,陛下是知道的,那時臣與諸衙內多打交道,又讀了一些詩書,可陛下一直說臣輕狂。非是臣本性輕狂,不經風雨,如何見彩虹。不經磨礪,如何知國家次第。陛下欲廣開言路,何用如此麻煩?”
“哦。”
“陛下,國家大小朝政,頒於邸報,送達各地官員手中,以便官員瞭解國家大事。為何不鼓勵百姓自發辦一些刊物,只要不是十惡之罪內的言論,讓他們自由書寫,那麼中間有好的策略,自當會有大臣看到,向陛下推薦。何必由陛下一一過目?國家那麼多事務,就是兩府宰執,都需要許多官員協助,況且陛下一人?以——誠——待——天下也,天下當以誠待天子。”
其他幾個大臣一起低下頭,想笑,趙匡義老臉一紅。
這是宋九譏諷他與宋琪二人虛偽的。
然而趙匡義沒有采納。
真如宋九所說,辦類似報紙的刊物,無所節制,可能都會有膽大的人說他帝位不正。
但不久田錫上一書,陛下混一天下,有功勞,左右奉誠諂媚,陛下說東,近臣說東,陛下說西,近臣說西。陛下要封禪,左右說能封禪。火起禁中,陛下反醒了,詔下海內,求大家進言。可臣在這之前連上兩書,陛下都沒有理睬。
這幾年政令繁瑣,朝令夕改,如前年敕下,令近州府互差司理判官,今年又敕下,令本州仍舊差置。等等。這篇奏摺很長,達數千字。最後才點明,尚書曰,臨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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