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你杞人憂天哪。”盧多遜大笑道。
宋九沒有將盧多遜當交心朋友,盧多遜也不會將宋九當交心朋友。宋九可能會前途無量,但野心不大,因此兩人不算朋友,也不算是敵人。然而宋九的提醒,盧多遜依然不當一回事。
彷彿為了證明宋九是杞人憂天,在盧多遜蠱惑下,趙匡義再次對趙普下手,但不是趙普本人,而是他的親家李崇矩。
先是將李崇矩調到廣南任為邕貴潯橫欽竇諸州都巡檢使。
所謂都巡檢使,就是邊境巡查總防衛官員,不算是小官,但對於李崇矩,那是超級貶職了,況且又是在嶺南。
李崇矩剛剛動身,朝廷再貶,調到瓊崖儋任職,也就是海南島。
宋九沒有阻止,也沒有參與。
他正在思考一件事。
先是高保寅建議,請朝廷裁減各節度使領支郡之權,但那是對付趙普的,不能當真。接著,虢州知州許昌裔向朝廷投訴保平節度使杜審進胡亂處理政務。
朝廷派左拾遺李瀚前去調查,李瀚回來後稟報說是各節度使管轄州縣,都是派自己親信掌管稅務,對當地商業造成極大影響,導致各地貨物不能暢通無阻,希望朝廷取消節度使管轄州縣的權利。
趙匡義意許。
這才是真正的杯酒釋兵權。
趙匡胤總共兩次削減節度使,第一次是石守信,高懷德他們。第二次是郭從義,王彥超等五人。另外還有一些人老病死去,或者其他原因。如符彥卿,韓令坤他們。
但這不是杯酒釋兵權的真正含義。
兩次釋去十幾位節度使之職,還有符彥卿,韓令坤他們病死老死犯錯誤拿下的節度使,看似數量減少,實際沒有減少多少,因為朝廷也提撥了新的節度使,石守信與王審琦等人,後來又重新授予了節度使之職。以及開疆拓土產生的新的節度使。
它真正的意義是釋兵權!
透過兩次交流式的罷免諸多節度使,與唐朝相比,朝廷有了任命罷免調動節度使的權利,減少了各節度使管轄州縣的數量,又於他們管轄州縣設定知縣知州,從節度使手中收回一些行政權與財權。這才是趙大式的杯酒釋兵權。
趙匡義上臺後,又將趙普與向拱等人拿下,但這次釋兵權,總體還是沿用趙匡胤時的做法。
然而這一回不同了。以前雖設知州,各節度使還有部分處理各州政務的權利,也有稅務之權,一旦全部收回朝廷。手中要權沒權,要錢沒錢,如何總領部下數千廂兵?
一旦執行後。節度使就會成為真正的名存實亡,徹底成為三公三師一樣的虛職。雖然宋九對此早有準備。可初聽到時,還如晴天霹靂一般。
它可不是小事件。甚至成為導致宋朝虛弱的根本之一。
然而宋九不知如何勸阻。
宋九正在沉思,李昉過來求見。
“見過宋公。”
“明遠,勿用客套,有何貴幹?”
李昉揮手讓手下堂吏抬著許多書籍與手稿進來。
趙匡義削減兵權的同時,也在進一步倡導文治。第一件事是讓李昉與扈蒙等十八名官員帶著一些文吏修著《太平廣記》與《太平御覽》。
這是後來的名字,現在未修好,也未命名,太平御覽起初名字叫太平總類,分五十五部,四千五百五十八類,一千卷,徵收的各類書籍多達一千七百多本,主要是御覽,藝文類聚,文思博要。
相當於稍稍縮小版的永樂大典,四庫全書。
太平廣記收錄的是各類小說,以及野史等雜書,甚至包括一些黃色小說。
第二件事是修三館,原三館是在長慶門東北,幾十間破房屋,湫隘卑痺,僅庇風雨,周廬徼道,衛士騶卒,嘈雜其旁。以至三館學士來辦公,或者寫文書,都躲得遠遠的,不敢呆在三館內。而且隨著江南收回來,也收集了許多書籍,三館格外擁擠。
因此趙匡義下詔於升龍門東北修建新三館,東廊為昭文書庫,西廊為史部群書,南廊為集賢書庫,分為經史子集四部,共六部圖書,並且親自設計,輪奐壯麗,勝於內宮諸殿。
對此宋九是持贊成意見的,四大文明古國,之所以中國成為後世唯一的真正文明古國,正是因為文明沒有中斷,之所以文明沒有中斷,正是這些書籍帶來的文明傳遞。
宋九僅是要求未來三館建成後,準書院派學子前來抄錄不保密的各類書籍圖籍,以便文治天下。
實際是趙匡義那個未出世的八賢王趙元儼將來一個婢女會燒掉三館,使大半書籍燒沒了,宋九勉強記得這件事,因為他的推動,可能不會燒,可能還會燒。
書院抄錄後,等於又備了一份備本,甚至以後的白鹿洞等書院再抄錄,那麼這些書籍將會全部保留下來。現在不珍惜,一千年後每一本書籍皆是寶貝兒。
但不能直接說出來。
宋九說了,趙匡義也準了。
李昉來正是為了太平廣記許多書籍作者名字而來的。
太平廣記收錄的是小說,各種野史雜記,包括戲曲。宋九未動手寫什麼小說,可從他嘴中傳出各種故事,流傳到坊間,包括西遊記,又經說書人編寫後,進一步傳揚開來。
還有書院編寫的各類書籍,以及宋九請的文人編寫的各類長編戲劇,這兩者沒關係,但是前者作者弄不清楚,署名是各類說書人,實際故事來源是宋九。
一旦編錄,必須註明清楚,它也是一種榮譽。
而且不少,經李昉收錄後。多達一百多卷。
宋九哈哈一樂,道:“明遠。名字重要,還是內容重要?”
“但這些內容都是宋公想的。”
“沒關係。當時逗家人一樂罷了,再經傳揚,我看過,良莠不齊,寫得好的是他們的本事,我能不能佔有其名,寫得不好的,格調低下,更不能將我的名字寫在上面。”
“倒也是。”
“明遠。做好這件事,不怕花錢,我支援,一旦做好了,將是垂名青史的大事件。”
“不敢,蒙受皇上信任,心中慼慼……宋公,我還想請教一件事,李公南貶……”
“明遠。”宋九臉色一陰,道:“汝是君子,何謂君子,溫良恭儉讓。不會勉人為難,如我的小妾扣於契丹,我有能力將她救回來?”
宋九對李崇矩不惡。然而當年李崇矩的事做得是不厚道。趙匡胤設樞密院與三司,正是切割宰相之權。因此後來以楚昭輔為三司使。李崇矩為樞密使,趙普為中書門下平章事。
趙匡胤希望的是三個部門形成一種鼎足。再用他的平衡之道,他的帝位就安心了。
做為李崇矩,不一定非要與趙普鬧矛盾,但當時的趙普鎮壓趙匡義,擊殺姚恕,將符彥卿弄得死去活來,幾乎快成了第二個李林甫蔡京了,那種時候李崇矩卻與趙普聯親,意味不能不說不深長。
李崇矩的命運於其說是盧多遜的挑唆,不如說是趙匡義的報復。
一旦當時趙匡義沒有手段,將局面扭轉過來,因為李崇矩的倒戈,宋九,盧多遜,以及其他人,包括趙匡義都會很悲催。
宋九沒有那麼大的肚量,就是肚量再大,也說服不了。
李昉因為陶谷誣陷,遭到貶職,在下面飄了數年,那時陶谷等人死了,趙普將李昉拉了上來,擔任中書舍人,因為不懂規矩,看到中書的小吏堂前官,居然施禮,讓天下人恥笑。
宋九不顧臉面,向下面各州縣官員請教,也讓天下人恥笑。
可能這兩件事皆會記於史書。
但宋九不會這樣想,李昉與自己不同的,自己是不懂就不會裝懂,遇到不明白地方才請教,才折節下問。但李昉那不是不懂禮儀,而是諂媚。包括盧多遜攻擊趙普時,趙匡胤問李昉,李昉答道,臣職司書詔,普之所為,非臣所知。
宋九看著李昉,不由地若有所思。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才讓他更加反省。
在宋朝做官早朝讓宋九很頭痛,特別到了冬天,因為不敢誤早朝,四更一開始,就必須要起床穿戴梳洗,這很麻煩。但除了這一條,在宋朝做官還是很舒服的。
陸續的增加薪酬,宋九此時每年各種薪酬補貼,達到三千多緡,若再加上不停的賞賜,會更多。也就是不需要額外的產業,僅靠朝廷的福利,就足以讓一家人過上舒服的生活。同時還有一個福利,假期多。再加上輪職,一年三分之一以上的時間在放假。
宋九也沒有做焦裕祿,放假時也與家人出行遊玩,或者偶爾去書院的那個試驗室,邊參與研發邊指導,或者呆在家中享清福。
這一天宋九正坐在家中,符昭壽帶著一個黑妞與一個白妞來拜訪他。
它也是宋九帶動的產物。
最初諸衙內在宋九帶動下,讓海船去高麗與倭國。但那時宋潘兩家的船隻已經放手於南海諸島,西至大食了。
接著符家,韓家,高家,石家等與宋九交好的衙內,也讓家中的船隻南下南洋或者西下大食。
宋九除了謀利,也有其他的一些做法,讓家中的管事從西方帶來一些好奇的學者,與宗教、科學、哲學等各種書籍,甚至少數真正有學問的學者,讓他們在京城定居,帶到書院,讓東西文明產生交流,又讓他們與漢人通譯共同翻譯各種書籍。還帶來一些工匠,以及先進的工藝品,或者一些作物種子。
數量並不多,宋九用意主要是開闊中原文人的眼界,讓他們不會固步自封。
但其他衙內不同,他們絕對的以謀利為主,包括各種奢侈品。
然而這些奢侈品價格不大好定位。
於是在宋九倡儀下,在河南建設了一個拍賣場,成立時間不長,不過許多人立即看到它的好處,甚至有人手中經濟緊張,將家中的財產與宅地交給拍賣場拍賣,以便謀得更多的錢帛。
現在規模很大了,僅是它,一年就為河洲帶來十幾萬緡錢的收入。
同時宋九於梅山事件後,又實行了一個小措施。
與西部或南部邊境地區,或者蠻漢分界地區的互市草市,拿出部分錢帛建設了一些小型書舍,不僅招收漢人,也招收蠻人學子進入其中學習。
規模不大,設施簡陋,學子學習的工具僅是粉筆與黑板,學習的內容也僅是千字文與論語,以及書院所用的小學數學教材,以及自然課。
但宋九未指望他們出多少人才,或者能寫出多少漂亮的毛筆字,它的作用還是開啟民智,利於朝廷漢化。一家人了,矛盾自然也就減少了。特別是蠻人子弟,他們將文明帶回去,不窮不苦了,何必為盜?
又授意一些頭腦靈活的人做包打聽,讓他們進入山區,將各蠻番的地形,物產,民俗情況一一打聽,然後讓這些學舍的先生撰寫,再次這些情報編寫成冊,賣給入山的商人,做為先生與包打聽的福利。同時有了這些情報,商人更有針對性的經營,也能獲得更多的利潤,更安全的交易。情報帶來的福利又為先生謀利,讓更多的讀書人願意在這裡教導學子。
可它還有一個更隱晦的用意,一旦它能成功地推廣起來,不僅能利用商業將交流擴大,讓蠻人開化,而且自此以後,朝廷對這些深山老林裡的各部會了如指掌。
似乎兩件事都是小玩意,可背後的作用不可小視。
但它們也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後果,例如奴婢。宋九看到勞力緊張,暗中鼓勵各衙內販賣夷奴過來做礦工。隨著航海規模擴大,又有一些衙內從西方帶來一些奴婢,黑奴多,白奴少。可是人們多是好奇心理,並沒有正確的審美觀,帶回來的洋奴大多數讓宋九不能入目。
不過許多人歡喜,一些達官富人也於拍賣場買一兩洋奴回家炫耀。
宋九對此沒有反對,在宋朝奴婢待遇不是很差的。
符昭壽與其他人差不多,買回來的兩個洋奴整是大型洋馬,塊頭快趕上了宋九。宋九看了一眼,未再看,道:“二郎,貴客登門,有何貴幹?”
“九郎,我哪裡敢在你面前稱貴。”符昭壽呷了一口茶,眉頭皺起。
“二郎,你我相交多年,非是外人,有話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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