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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論語

作者:午後方晴
祝大家馬年快樂——

宋九神情倒很正常。趙普想弄死自己,沒那麼容易。比如這個知和州,一旦自己知了,那就危險了。但趙普第一道關先得透過趙匡胤,當真趙大是昏君?

自己與姚恕是兩種性質,他明顯是趙匡義的人,國家少一個姚恕問題也不要緊。因此同意趙普將姚恕銓選到澶州做了通判,甚至默視趙普派使將姚恕扔到黃河。這一套對付自己行嗎?當然,若真的知了和州,大軍在發,箭在弦上,後勤出現嚴重問題,自己死定了。可後面還有一道關,那就是自己會不會接受詔命?

後蜀有一個大臣叫歐陽炯,素有才名,趙匡胤重用之,以其為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得到嶺南,趙匡胤以歐陽炯祭南海,因為其時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歐陽炯聞之稱病不出,趙匡胤怒,罷職,以本官分司西京,以司農少卿李繼芳祭南海。象這樣的例子還有不少。

如果自己不奉詔,趙普派人將自己捆到和州去?

不怕不做官,就怕做官,一做官就要決策,一決策就會有爭議性的決斷。就象姚恕那樣,疏忽稟報,趙普立即派人將姚恕往黃河裡扔。但自己不做官,趙普想對付自己,只有兩條道路,一是開封府,那是不可能的。二是御史臺,能不能讓御史臺的官員只從他的命令是兩回事,就是聽用了,這是趙匡胤眼皮底下,除非自己真犯有大錯,否則將會嚴重激怒趙匡胤。各州縣不提了,中書確實有權利管轄他們,但中書有權利管轄調動御史臺?那國家設言臣做什麼?

所以宋九哂然一笑,但還是拱手向符昭壽道了一聲謝。

這個通知也重要,代表著趙普真正開始準備向自己動手了。

符昭壽顯然也沒有當一回事,事不過三,皇上不可能聽任趙普摘掉這個屬於他的桃花,姐夫同樣不會坐視趙普扼殺這朵桃花。

於是接著說正事,道:“九郎,大食派使過來,使者正在密州,京東還有很多災民,不便讓他們觀之,再者,如何招待遠使,為此,朝臣發生爭議。陛下為難,問詢二大王,二大王對此不是太懂,你在廣州,與番子打過多次交道,二大王想問問你的意見。”

“我去開封府吧,”宋九站了起來道。

宋九慎重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中國古老的朝貢制度。

對它,宋九很不喜歡。

各國使者過來進貢,若真象南唐與吳越那種進貢,宋九也許很喜歡。關健不是,海外進貢來了,賜其錢帛,甚至教其技術文明,增加了友誼。但看一件事得看結果。首先是回賜制度,宋朝往往按照其貢物市價折算,多給其回賜。因此有許多番商冒充使者過來,將商品運到京城,連交易也省去了,關稅更是免收,一下子賣給宋朝。國家花了錢,得到大筆無用之物,實際“友誼”未得到,說不定還讓這些番商們罵傻冒。似乎宋朝最後逼迫著勒令各國不得派使來貢。宋朝結束後,明朝再來,鄭和下西洋後,達到了巔峰。然後就是傳播文明技術,好處真的很大……

“九郎,不要急,我來還有一件事。”

“你一道說吧。”

“就剩這一件事,三姐帶來一個鐲子給萬娘。”

宋九這個女兒在京城頗有名氣,一是那個十萬,十分轟動,二是萬娘長得漂亮,雖小,卻是一個小美人胎子,並且在潘憐兒督促下,教其女紅,還識不少字。

許多衙內跟著宋九後面轉,咱們兩家訂親吧,宋九那會同意。

潘憐兒將女兒喊出來。

宋萬娘奶聲奶氣喊道:“符叔叔。”

“好一個小娘子,”符昭壽誇道,心中喜歡至極,將符氏送的玉鐲子套在萬娘手腕上,又從腰間將他那塊美玉摘下,佩在萬娘裙帶上。宋九以為符家是感謝,哪裡想到其中的內幕。但柴宗訓臨終前的遺囑,連趙匡義也不敢提。

宋九騎馬來到開封府。

趙匡義親熱地將宋九迎到偏廳。

宋九道:“二大王,微臣刻意為大食使者一事來的。”

“哦,說說。”

“微臣對西方的也不是太瞭解,一是聽原來先生說過一些,二是透過番商也瞭解一些。先說大食,唐朝時大食非常強大,曾經擊敗過高仙芝的軍隊。它叫黑衣大食,如今龜縮在巴格達附近,又叫阿撥斯王朝,雖強大,但遠不如昔。然後是一支遠征軍,跨越的距離有些遠,大約相當於我朝軍隊到蔥嶺西部河中地區那麼遠,打到歐洲大陸西南半島上,大食衰落後,建立了一個國家,又叫白衣大食。原來一度屬於唐朝屬地的波斯都督府與河中地區,則被突厥人與波斯人佔領,建立了一個薩曼王朝,一度很強大,不過這時正在衰退中,北方又有一個突厥人興起的國家,叫喀喇汗國正在強勢崛起,轉向東方,就是西昌回鶻,甘州回鶻,我朝陝西。薩曼王朝西邊又有一個布韋希王朝。然後再到海峽兩邊與北非,”宋九怕趙匡義聽不懂,畫了一個不標準的亞非歐地圖。

“北方還有那麼廣大的區域?”趙匡義驚詫地問。

“是啊,在室韋與生女真北方還有許多土地,不過哪裡很寒冷,不適應人類居住,有人,但人類不是很多。文明地帶,東方以我國為首,次之天竺,中亞,西亞,歐洲,北非,中南非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國家,但哪裡很落後,甚至不及南海一些土著國家。微臣還是說這個大食,廣州大食番商主要就是來自這個國家,法蒂瑪王朝,國王叫穆儀茲,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多次派軍侵吞北非與西亞大片嶺土,建都開羅。因為尚綠,又叫綠衣大食。然後再往西,就是拜占庭王朝,曾派使與我唐朝來往過,另外再往西,那就是歐洲,唐人稱為西秦,實際國家更多,現在有德國,匈牙利,保加利亞,法蘭西,義大利,挪威,丹麥與基輔等強大的國家,此外還有許多小國與小公國。宗教同樣不一樣,主要是的伊斯蘭教與天主教,可這兩大教義裡也產生許多分岐,象我朝的挑筋教人所信仰的教義與屬於天主教一脈,不過在西方得不到很多人認可了。中南非更復雜,就象廣南西部地區一樣,沒有統一的信仰,沒有發達的文明,沒有強力的國家。甚至一個小部族也能自稱一國。”

“這就是世界?”

“還不能稱為世界,在南海深處還有許多大島,有的能與我朝相彷彿,有的是我朝兩倍以上,若是船足夠大,向東還有,不過若是船大到一定地步,足以抗拒風浪,再往東往東……二大王,便會出現一幕讓人驚詫的,那就是又駛到歐洲,非洲,再繞到天竺。”

“大地是圓的。”

“中的也。西方世界宗教有爭執,種族多,文明不同,大食衰退了,再不會出現一個強大的國家將他們統一起來,更不會對我朝產生威脅。除非物格學進步到將普通速度能提到一日千里的高速時代,也就是微臣所說的火車出現。我朝還沒有真正一統,一統後北方又有強大的契丹,因為唐朝內遷政策,西北大量的羌人與蕃人存在,離我們是那麼地近。說不定又能成為新的威脅。因此同樣我朝對回鶻與河中,更是鞭長莫及。”宋九說到這裡,盯著趙匡義。

趙大趙二都開始黜武重文,趙二做得更過火。

因此又說道:“我朝懲於唐朝之亂,對武將權利收縮,這也沒有多大爭議,但若是矯枉過正,我朝只能成為一個重視內政,外交軍事懦弱的國度。契丹不誇富,但沒有一人敢小視。南唐再誇富,也不會有人將它當成強國。爭議之一,大食使者來,災民如何處置?二大王,大食少土多戈壁沙漠,試問他們沒有災害嗎?不怕災害,怕的是發生災害了,國家置若罔聞。災害發生正常,救災能力更是國力的一種表現。何必為一使而驅災民乎?”

先是廣南糧食運到密州。

若是從密州再運到京城,會很麻煩的。一是遠,幾百裡旱路,二是濟水到五丈河通航通力有限,船隻更小。

但不需要那樣,澶州,大名府,曹州等州府全部在京城東面,直接撥到受災州縣,甚至讓災民自己登記在冊,一替國家運糧,運完糧食後,由他們自己肩挑人抬,或者推著小車子,將糧食推到家中。

一部分京西與陝西糧食,又直接運到鄭州孟州等處,江淮的糧食便就地供應宋州的災民。

宋朝不是缺糧,而是糧食沒有足夠多的交通工具,及時撥到災民手中。現在分成三處送糧,交通工具緊張的情況馬上得以扭轉。在這時候趙普再掣肘也沒多大意思了,去年都沒有弄下楚昭輔,今年還能弄下去嗎?如果再默視,趙匡胤必然不喜。中書機器開動起來是可怕的,趙普一動,各州縣官員紛紛出動。

於是本是最危機的春荒期,百姓饑荒現象卻得到緩解。

趙普亡羊補牢,卻做得晚了,但連趙匡義也無法判斷出來,更不要說宋九。

宋九又道:“至於後者,這就象一個比喻,我家有親戚,若是在河中,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自然無所謂。但若是遠處,甚至廣南有親戚過來,那是幾十年才難得見一次的親戚,來了肯定隆重招待,甚至他回去了,還要送大量禮物給他帶回去。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大食重視商業,隔得又遠,無法查證。商賈重利輕義,逐利而行,況且大食商人,無論從陸路或者從海路,每次販運,都是一趟生死未卜的萬里旅行,膽子更大。若是朝廷賜其厚,必有諸商冒充使者,絡繹不絕來朝朝貢,以求賞賜。國家得之虛名而無益,遠朝也未必會懷恩,懷恩對我們也無益也。國力必將受損。何況我朝還有那麼多貧困百姓,連溫飽都不能維持。”

但宋九的話朝廷沒有聽進多少。

不久後派侍衛保護著大食使者赴京,一路將災民驅逐,又刻意走最繁華的地方。來到京城後,派官員帶他們參觀京城熱鬧繁榮場所,安頓在驛館裡。

隨著又於宮中設宴款待。

對海外君臣皆不大瞭解,只是從唐朝的一些史冊裡知道一些大食記錄,因此將宋九喊來作陪。使者先獻了國書,國王穆儀茲向大宋皇帝問好,一些客套話,然而希望他們國家的商人得到更多燒酒與鏡子。對這份國書,宋九也真假難辨,說它是真的,應當來說這個穆儀茲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國君,難道僅是為一個鏡子與燒酒,刻意兩國通好?說它是假的,也不大象,國書語氣是尊重,並沒有什麼稱臣的神馬,那樣宋九肯定斷定它就是假的。大食傳統也重視商貿。若得到更多的燒酒與鏡子,宋朝這邊能賺很多錢,法蒂瑪那邊做為一箇中轉站,所賺的會更多。因此可能這份國書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宋九坐在下首,不知是誰人安排,正好與陪伴大食使節的商人坐在一起。

可能是好心,你們在廣州時認識的,可能是譏諷,你宋九實際就是一個商賈。但宋九並沒有多想,與這名商人竊竊私語。趙匡胤看著他們,好奇地問:“宋九,你們在說什麼?”

宋九站起來答道:“陛下,阿齊提問微臣,為何微臣免去官職。我在做回答。”

“說說。”

“微臣說我國文臣治天下,多用一本書,叫論語,有人看到了忠烈,因此投奔沙場,不顧生死安危,報效國家。有人看到了禮,於是替國家制度規章制度。有人看到了仁,因此成為良臣。有人看到了智,由是成為謀臣。我學問不精,只看到了愛人,愛百姓,又沒有什麼才能,只好親自動手,帶動百姓,彌補自己的不足。所有職位當中,我是最討好的,苦無潘將軍等將士在前線浴血奮戰,我就無法愛百姓。但名聲全部讓我佔了,這很不公平。實際真正愛人的不是我,乃是陛下。微臣說你們來京城好幾天了,應當看到京城的繁華,但再看看皇宮呢。許多民宅都比皇宮奢侈,而非是象西方一些國家,民不聊生,皇宮卻是金璧輝煌。這才是真正的愛人。國家用人之道,有功則賞,有過則罰,群臣不會有功而得意忘形,有過也不會沮喪,讓他們繼續改正。此乃明君用臣之道也,因此我有過,被免去官職,我則無怨。”

宋九也只能這樣回答,難道我說之所以免官,那是政治鬥爭犧牲品的產物?

但同樣一句話,聽在不同人耳朵裡卻是不同的含義,特別是論語,宋九剛說完,殿中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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