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之時,不泛驚才絕豔之輩,國家卻混亂更替不休,戰亂不止,民不聊生。因此夫子之道重在德化,非是才情,此子雖有才氣,然為人膽大刁滑貪財好色,一旦為朝廷所用,危害恐比高錫尤烈。況且算術只是小道,器械之能更是奇技淫巧,此風一開,以後會有更多人學習此子,以鑽營為術,以奇巧為能,國將不國。”
趙匡義說是千金買骨,以示國家能招攬人才,不能說不對,趙普說重視儒家德化,也不能說不對,宋朝眼下最大問題不是在於南下北上,不是在於經濟與人口,而是如何結束這十幾年就換一個國家一個朝代的亂象。所以趙普說德化,二是儒家,儒家三綱就是為統治者服務的。
“薛卿,你認為如何?”
薛居正心裡想,你們一家三人開啟門是一君二臣,關上門是一家人,一個問,一個說用,一個說不用,我幹嘛往裡摻合?不過趙匡胤問了,他只能回答,舉起牙笏:“陛下,以臣之見,官爵乃國家名器,不可不察,人才乃是國家根本,也不能不選。故臣認為可以用,不能重用,宋家小郎年齡也小,他在算術上有天賦,不如將他調到國子監做一名講書。”
也就是國子監博士。
國家才成立,規矩不完善,比如呂餘慶是趙匡胤的心腹,李處耘在荊湖、湖南殺人吃人肉,弄得烏七八糟,呂餘慶下去安撫有功,才三十幾歲,便升為參知政事,國子監同樣如此,有兩名監事,這個監事必須以兩制或帶職朝官充任,另外還有數名講書,無定員,教權貴子弟九經、五經、三禮、三傳與明律,餘者如詩樂算術,皆不常置。
講書容易與瓦子裡的說書混淆,於是百姓多稱他們為博士,演變到最後,索性就改成博士這一官職。國子監講書就是博士,國子監博士就是講書,國家高階特等教師!
“若如趙相公所說,會不會帶壞官宦子弟?”呂餘慶提出反對意見。
“就這麼決定吧,”趙匡胤道。一個小小的博士,有什麼珍貴,連詔書都不值得下,派一個太監傳一聲話就行了。
……
端午節到來。
大姐、五姐與七姐都喊宋九過去過節。以前的宋九是去的,去的最多是大姐家,但現在宋九不去,那怕今年春天元旦節只是去了三個姐姐家坐一坐就回來了。
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去做什麼。
房客門都有家小,只有朱三與宋九是兩個光棍漢,商議著兩光棍湊合過節。學子放假了,放假三天,多少天是宋九決定的,三道算術題出來,宋九漸漸挽回一些局面。
然後宋九提著一大袋食材回來時,朱三跟在後面愁眉苦臉。
食材是好東西啊,兩條重達三斤的大鱔魚,絕對是天然長出來的,僅相當於半斤羊肉,一斤豬肉的價格。
還不是稀奇的,宋九還買來一隻重四斤多的大甲魚,兩斤草蝦,每隻個頭都在一兩以上,又刻意提前讓人捉了幾條半斤以上的水蛇,一條六七斤重的胖頭魚。
不愁吃不了,家中六戶房客,十幾口人,都過得苦巴巴的,做得再多,也能吃完它。
過節嘛,得象一個過節的。
可是朱三跟在後面發愁,他是北方人,魚蝦可以吃,也敢吃,但這個甲魚黑乎乎的能吃嘛,還不算噁心的,這個滑粘粘的鱔魚是美食?特別是這幾條蛇。
朱三說道:“宋賢弟,我們再回去買一斤羊肉吧,我來掏錢。”
“你不懂,羊肉多羶哪,那有這個河鮮美味,你要買羊肉可以,自己動手燒。”
朱三一聽讓他動手燒,蔫了。
原來那個宋九不會燒菜的,每當大姐過來看到宋九做飯,她很難過。嚇得宋九都不敢在大姐面前過份展露手藝。
隨著學舍開張,宋九手藝熟練後,做菜越來越美味。弄得兩個博士一回到家中就抱怨婆娘,說她們做菜還不如一個大男人。
回到家中,先將蛇弄出來,這個北方人都害怕它,別要嚇著隔壁租客的小孩子。還未吃呢,看到宋九在扒蛇皮,朱三跑到牆角開始乾嘔。好不容易恢復過來,又看到宋九在弄鱔魚,一雙手血淋淋的,還沾著一些粘液,又跑到牆角乾嘔。直到宋九弄河蝦,他才過來協助。
兩人打理著食材,客人不停地過來,先是大姐過來,她家最近,宋九拒絕。大姐看到一推蛇肉放在藍子裡,鱔魚開始有膽大的京城人吃了,蛇肉似乎還沒有人敢吃。大姐用手將肉提起來問:“它是什麼肉?”
朱三正在掐蝦腸子,頭都未抬道:“是幾條蛇剝出來的肉。”
大姐嚇得花容失色,打宋九的頭:“你在胡鬧,蛇也能吃嗎?”
嚇跑走了。
五姐昨天就來喊過,今天未來,七姐來了,幫了一會兒忙,替宋九將茱萸、菖蒲插在門口,在大門上掛上鍾馗的畫像,也回家去了。不過約好與大姐夫一家,三家人下午一起到河堤上看龍舟。
遠處鞭炮聲響了起來。
開始採用火藥做鞭炮,由於硝土、炭末與硫磺比例配得不準,爆炸威力不足,放出來只是啞響,象後世鞭炮受潮的那種響聲。不過相對而言,它比較安全,出事率很少。比唐朝好,唐朝沒有鞭炮,為了驅邪,燒竹子,竹子炸烈,發出嗶嗶的響聲,喜慶氣氛就有了,那種爆竹會更安全。
宋九開始洗手,準備燒菜。
又來了客人。
翠兒這一回進來沒有客氣,這小子太無禮,不用什麼禮節,直接闖進,玉蘋拉都未拉住。
宋九扭頭一看:“翠兒,那陣香風將你刮來?”
“香風在門外。”
宋九走出廚房,看到玉蘋俏盈盈地站在門口,撓頭道:“玉娘子,怎麼今天有空光臨寒舍啊。”
“京城人都在過節,奴家寂寥,便來走一走。”
朱三抬頭,高興地說:“那好啊,我們一道過節。”
宋九在他頭上猛敲一記,低聲說道:“莫要忘記了你老家訂親的那個小娘子。”
看到宋九準備燒菜,玉蘋要幫忙,朱三道:“玉娘子,你就不用插手,他做的菜美味,保證你今天吃了,終身難忘。”
說著用眼睛瞟著那一盤切碎的蛇肉,又重重咬道:“會很難忘。”
宋九開始做菜,廚藝很有講究的,食材,油,調料,火候,還有其他的一些法門,比如鱔魚必須用石頭將骨頭敲碎,再經滾油爆,那麼只要做得不差,吃起來就會香酥滑嫩,胖頭魚一魚兩吃,魚頭必須放胡椒與黃酒,胡椒再貴也要放,魚肉片必須用生粉與蛋清、鹽、料酒醃漬一會,水煮好後再放入鍋,魚肉才能嫩,湯不鹹而魚肉有味。宋九嘗試著教朱三,不然不公平,為什麼偏偏自己做菜呢,可朱三是一個真正的吃貨,只會吃不會做,再教也不行。
全神貫注做事的男人會有吸引力的,美人來了,朱三將下雜全部搶過來,玉蘋就坐在石凳上託著香腮看。
翠兒不屑地說:“一個大男人會做菜算什麼本領?”
“會讓妻子喜歡,家和了萬事才能興!”宋九在廚房裡答道。在宋朝還有一些女權主義,堂堂的皇上老師宰執夏竦就是典型的妻管嚴,河東獅吼也是出自北宋。不過若是一個有出息的男子為了妻子高興而下廚做菜,家不和也和了,玉蘋心中默想:就不知道他以後成親會不會有這種可愛的想法。翠兒要反駁,玉蘋制止了她,低聲說:“翠兒,他三個姐姐出嫁,不自己做菜,誰替他做?”
“是啊,他與娘子一樣可憐唉。”
玉蘋黯然神傷,她才出生沒多久,契丹入主中原,隨後撤回北方,父親被擄到契丹,母親不久離開人世,自己被伯父自小賣到妓館,論身世,她比宋九更可憐。不過一會兒她小鼻子皺了起來,第一個香味傳出,是鹹肉片囤甲魚的味道。翠兒也聞到了,嗅著空氣裡的香味:“娘子,比那些正店還要香。”
先是第一道菜弄出來,香酥鱔段,接著是一蝦兩吃,蔥油蝦,鹽水蝦,本來宋九準備做一個醉蝦,但怕朱三又要嘔吐,掃了吃興,便做了兩個傳統的菜餚。
一道菜端上來,想要引起人的食慾,必須食香味俱全,宋九於菜盤邊還放著紫蘇葉、桔瓣、芫荽,使得每盤菜盛上來看上去七彩紛呈,勾人食慾。兩人打老遠的過來,早上未吃東西,翠兒忍不住,看朱三又進去忙乎,偷了一隻蝦放在口中,然後道:“真好吃,娘子,你也嘗一嘗。”
朱三急道:“別偷吃,還未上香放鞭炮呢。”
玉蘋抿嘴樂。
朱三惡作味的端上來第四道菜,桃汁蛇塊,鱔魚放在哪裡,十分明顯,翠兒不說不敢吃,但未嘗,可這個蛇肉剝了皮,她不認識,朱三道:“這才是美味。”
“真的假的?”翠兒盯著盤子,盤子裡用去年貯藏的黃桃切丁,代替黃桃罐頭,黃的是黃桃肉,白是蛇丁,又灑了一層胡蘿蔔花,紅黃白相間,淡淡裹了一層芡粉,至少賣相很好。她又偷了一塊放在嘴裡,馬上吃到蛇肉的鮮美,桃肉的芬芳,道:“真好吃啊。”
朱三看翠兒偷吃蛇肉,在廚房裡竊笑,聽到這一句,心中狐疑,難道真是美味。
接著魚片羹與魚頭湯、鹹肉燉甲魚也端了上來。
朱三去拿鞭炮準備放,這時來了第四批客人,一個小黃門站在門口問:“這裡可是宋九郎的家?”
宋九道:“是啊,請問內侍……”
“宋九接詔。”
宋九伏下接詔書,不能算是真正的詔書,只能算是一件普通的任命敕書。“著京城苦井巷舉子宋九為國子監講書,即日前往赴任,欽此。”
“臣遵旨。”但宋九站起來後,問了一句:“請問內侍,如果朝廷任命臣子或升遷臣子,臣子不接詔會有什麼下場?”
“這能有什麼下場,相反是高風亮節。”
宋九到後面,取出一錠銀子,塞入太監的衣袖,這不算賄賂,是例行規矩,除非宋九將整車銀子往皇宮裡送,又道:“內侍,請你回去傳話,此詔臣不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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