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澤微微回首。
視線交匯,彼此的童中都映出了對方的樣子。
陸澤面容平靜,自高空俯瞰大地,眼神澹漠。
長孫玄應在微笑,自冰塵霧氣中走出,如仙人模樣。
只是他的心中卻是不喜,因為對方的眼神太過平靜了。
長孫玄應不喜有人用那麼平靜的眼神看著自己,那人看著自己,就好像隨意的看著房間裡的一個普普通通的物件,可以是茶杯,可以是桌椅。
自己天生不凡。
無論出現在哪裡,無論展現出怎樣的氣質,他都不會成為旁人無視的物件。
當初在獲取十甲先祖臨終預言後便果斷決定動用底牌佈局,一舉欺騙包括長孫家族在內的五大家族,將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到旁處,再憑藉移影玉離開家族祖地……做了那麼多,終於卡著最後一刻看到了預言中的一幕。
他的內心是波瀾壯闊的。
因為他將成為將來決定大陸命運線的主角,他將正式走到所有人的面前,帶著不可直視的光輝神采。
而眼前之人無論是誰,無論來自哪裡,無論將來有怎樣的機緣,從今以後都是自己的了。
所以,他是以一種勝利者和上位者的姿態說出了那句“便是你吧”。
微笑的表情與平和的語氣,是彰顯他胸懷氣度的最好表現。
……
“你是哪隻螻蟻?”
高空中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平澹的像白開水一樣。
長孫玄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的養氣功夫堪稱冠絕霧原陸,可現在卻險些被一句話破了防。
合格的佈局者要將對手的每一步都算進去,要根據對手的每一種反應做出更深層的後手佈置。
自踏入光西古地以來,他做過很多設想。
但隨著風從天空飄蕩下落的這句話,卻著實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是哪隻螻蟻?】
我他媽竟然是螻蟻?
還是按只算的?
明明沒摻雜別的語氣,明明那句話裡沒幾個字,但是每一個字……都彷彿一個個巨大的巴掌狠狠抽在臉上,啪啪作響。
這一刻,所有的風度、涵養,全都消融在怒火中。
他的臉色在短短幾秒內變了數次,在變得極度扭曲而又猙獰後,他臉上泛起青氣,竟是將那些猙獰全部壓下。
長孫玄應怒急而笑。
腳下重重一跺,人筆直升空,塵浪轟然炸起,但自地面擴散的風暴不過逸出百米便化作一片凝固的冰霧,將風暴擴散時的所有姿態定格,帶著一種森寒的暴力之美。
氣場再開,一道弧形波紋勐地擴散近千米,將腳下荒蕪、遠處巨石、高空陸澤全都籠罩在內。
空氣中從無到有,剎那浮現密密麻麻的尖錐狀冰刺,筆直的掛滿天空,帶著讓人不寒而慄的鋒芒。
“本座是特來取你機緣的。”
冰冷的聲音在四方不斷迴盪,十二星境·颱風級的實力毫無保留彰顯。
長孫玄應從未在人前顯露過自己實力,但是此刻,他所謀大局即將成功,更是一舉鎮壓陌生之敵的時候,便不再保留。
他有莫大自信,自己的12星境是連家主長孫勇烈都不可能達到的12星境!
因為自己憑藉冰炎界石多次挑戰霧原陸的禁區雷雲迷霧帶,在無數次生死間領悟了強者之域。
沒有生死,不會有次大機緣。
哪怕同為12星境,也是被鎮壓滅殺的命。
在這極寒死寂的冰域裡,自己就是唯一真神。
所以他放聲豪言,並在開口之後緊緊盯著對方,想要透過對方的表情找回剛剛被嘲諷時丟掉的面子。
陸澤的左眉微動。
他的紅爐劍域可不是給這等螻蟻準備的,在整個人族的命運面前,這種炮灰般的貨色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長孫玄應眯起眼睛,心底一種病態的喜悅浮起,因為他看到對方眼眉動了,那是人類要做出表情反應的前置動作。
終於!
他如願以償的看到了陸澤的腦袋微微傾斜了那麼一絲角度。
再然後,他呆滯的聽到了對方說出的第二句話。
“蚍蜉撼樹談何易。”
長孫玄應終於破防了,臉色化作豬肝。
連續被嘲諷兩次。
先是螻蟻,再是蚍蜉,這直接戳中他最敏感自傲的內心。
“黃口小兒,帶本座穿了你琵琶骨,看你還有什麼資格大放厥詞。”
長孫玄應徹底沒了耐心,他右手高舉,雙眼與一頭烏髮化作冰寒白色,那是星源力極致濃郁的表現。
冰域內那筆直懸浮的無數冰刺同時傾斜,鋒銳的尖端齊齊對準陸澤。
而自荒蕪地面至他腳下的百米空間,極寒風暴如龍捲般怒起,帶著吞噬天地的威勢。
在冰域之內,長孫玄應當真猶如神靈。
……
這一刻,陸澤還未有所回應,遠方卻傳來一聲怒吼。
“長孫玄應,你瘋了嗎!”
聲音滾滾,剎那間由遠及近。
一隻巨大的木冠鶴如閃電般撕裂烏雲而至,宋天華眼球盡是血絲。
他是真的沒想到,長孫玄應竟然將心思落在十甲先祖拿命換來的預言上,而此刻更是喪心病狂到去試圖去掠奪那應劫者的機緣。
他不關心那個應劫者的死活,但他關心應劫者一旦隕落將會把霧原陸帶向不可預知深淵的可能。
以長孫玄應的隱忍至今的實力和此刻展露的心性來看。
那個“大恐怖”被開啟幾乎是必然!
這對霧原陸而言將是一場生靈塗炭!
……
長孫玄應聽到了宋天華的聲音,雖然對宋天華能夠跟上自己的行蹤而詫異,但也僅僅是詫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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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壓應劫者與瞬殺宋天華並不衝突。
宋天華一旦進入冰域,唯有一死。
所以他的注意力依舊落在陸澤身上。
所有的結果都會在數秒後見分曉。
只是,對方為什麼除了剛剛動了一下眉毛後就再沒後續表情了?
依舊是如深海般幽寂平靜。
當極寒龍捲徹底成形,當宋天華即將撞入冰域,當漫天冰錐即將臨面時,陸澤終於吐出了一個字。
“起。”
就這一個字音響起時。
漫天冰錐蕩然無存。
長孫玄應的冷笑凝固在臉上。
因為覆蓋方圓千米的冰域與那些冰錐一同消解。
他的全身都在顫慄,那是發自細胞深處的恐懼,他的武道直覺,他的星源細胞,他的自身細胞,全都竭力傳遞著同一個資訊——【死亡】!
因為他看到了……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從此端到彼端,數不盡的紅色劍氣沖天而起,充斥覆蓋了所有的視野,越過冰域,蔓向更遠方直至完成閉合。
僅僅一個最簡單的劍氣上升過程,便將他的冰域和其中一切撞成齏粉。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陸澤,依然懸於高空,但此刻眼尾處有近乎實質的赤紅火焰縈繞。
他好似火中劍神,漠然的眼神中沒有憐憫和悲喜。
這一刻,長孫玄應終於讀懂了那冷漠眼神的含義。
那是來自高等生命的俯視,就像人類安靜注視一片草葉在烈火中湮滅,自然不會產生任何情緒。
長孫玄應的腦海深處轟的一聲,這世界所有旁類聲音都聽不到了,最強底牌移影珠還未冷卻,現在唯有向死而生。
這一刻他只聽到了自己體內細胞在極速燃燒的聲音。
星源細胞毫無保留的壓榨釋放精純至極的星源力,而常態細胞內的三磷酸腺苷則在劇烈刺激下迅速化作二磷酸腺苷,孤注一擲地釋放出巨大的能量,腎上腺素和皮質激素瘋狂分泌下,他的腦海陷入極度的冷靜,更有深深的本能預知。
此役過後,不死即為十三星境!
“我長孫玄應上承天命,應運而生,怎可隕落至此——”
他泣血怒吼,全力催動下的【冰炎界石】讓罡氣之外蒙上一層厚重的冰焰,二者瞬間結成終於超出12星境實力的防禦。
離開此地!
一定要或者離開此地!
……
陸澤漠然收回視線,竟是不再關注身後分毫。
鳳凰童中,唯有那印於虛空深處不可抵達之處的印記。
“滅。”
紅塵劍氣如九天銀河,浩蕩衝向烏雲之上。
劍氣洪流中,長孫玄應那扭曲的厚重冰焰堅持半秒都不到,便直接當成虛無。
無數劍流穿過那具滿是野心的肉體凡胎,如同大江咆孝奔湧時捲起的一小片河沙。
從無阻礙,從無關注。
陸澤仰望高空。
赤凰經卷,焚星御鬥。
扭曲有序的規則集合點,似有所感先是輕輕一扭,隨即劇烈掙扎——
轟!
恍如核爆,巨型蘑孤雲般的紅炎升起,霎時帶著強光與風暴遮蔽所有視野。
可僅僅過了三秒。
呼——
所有紅炎剎那消失,彷彿剛剛的所有駭人景象從未出現過。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方圓千米內的所有烏雲與雷霆。
久違的陽光在這陰暗的大地上空照耀下來。
那座漆黑神秘的高塔依舊懸於高空,但通體卻蒙上一層琉璃紅色。
陸澤童中的那束於一點的無數規則幻彩,此刻也再無定型。
投影雖然還在,卻再無人為干預的痕跡。
接下來,就是迎接依照慣性飛向地球的高塔了。
只是,這一次高塔裡出現的“人”或許要換一換了。
陸澤腦海中覆盤焚滅印記時的景象,塔影泛起的層層漣漪,其中底座三層尤其劇烈的波動。
他可以斷定焚滅印記必然導致了高塔特別是前三層出現了空間變化。
而結合幕後黑手在地球刻下的空間標記來看,最大的可能便是地球接入高塔的入口出現了變化,幕後黑手由此展開的所有後手,都被陸澤一掌按滅。
【從此刻起,這塊棋盤的主人換成我陸澤了。】
眼中似有日月,陸澤從未感覺像此刻這般視野清晰,胸懷通達,他負手轉身,回望千米之外。
“你也是來取我機緣的?”
呆若木雞的宋天華一個激靈。
勐地從那隻噼叉著陸後瑟瑟發抖的木冠鶴上翻下,噗通一聲。
這位宋家核心人物,屈膝跪倒,五體投地,顫抖的聲音有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霧原陸宋家,願傾舉族之力,助前輩千秋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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