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支遇看看西邊的斜陽,吩咐大軍就地休息。同時命親兵把幾位將領叫來,商量戰事。
圍著一堆篝火,幾個將領愁容而滿。周圍歇息計程車卒,也都軍紀不整。
白遇子道:“宋軍三路大軍向北合圍,打了幾仗,我們退到黃羊平,再向北可沒有退路了。狄青十萬大軍,我們著實不能抵擋,當快快尋找出路才是。”
韋支遇拿著一根樹枝,撥弄著篝火,沉聲道:“向西是大漠,黃河邊數百里,又有張玉的數萬大軍阻截,走不的。向東則是宋軍河東路,還有楊遂攔截,同樣去不得。其實只有向北一條路,進地斤澤。”
白遇子道:“宋軍在地斤澤駐有大軍,這個時候部族也不接納我們,怎麼去?”
韋支遇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然怎麼辦?現在想投降,只怕宋軍也不接納。”
白遇子沉默了一會,道:“其實我們入安慶澤的時候,就是一條死路。有什麼辦法?四面都被宋軍圍住,只有這一條死路。到了現在,死並不可怕,只是可憐了這些士卒。”
此次宋軍進攻異常堅決,就連安慶澤的牧民,大多也被當作亂賊殺死。軍紀一旦放開,宋軍的戰鬥力反而顯現出來,根本不是党項軍能抵擋的。過了幾戰,只能望風而逃。到了黃羊平,党項殘軍已經退無可退,周邊都是大漠。只有向北百多里,是地斤澤,宋軍已經等在了那裡。
看著四周的黑暗,韋支遇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怎麼辦?冰冷的現實讓人心裡發寒。
南方百多里外,狄青坐在火堆旁,一邊烤火,一邊喝酒。軍中幾位將領坐在一邊,低聲商量著最近的戰事。旁邊計程車卒在宰殺牛羊,歡聲笑語。
一路北來,狄青傳下軍令,凡是安慶澤和黃羊平不肯歸降的党項人,全是亂賊,格殺勿論。大軍迅速北進,党項軍一觸即潰,很快佔領了安慶澤。
這是一個小部落,青壯大多被殺,只剩下婦人孩子,各自躲在僅剩的帳篷角落,看著宋軍。狄在這裡,宋軍不敢傷害婦人孩子性命,只是分食牛羊,大口飲酒。
和斌道:“党項殘賊只剩下萬把人,一路北趁,很快就沒有退路了。這一戰,應該用不了多少日子了。不知道桃花開時,我們能不能回到京城。”
盧政道:“党項人已是籠中鳥,甕中鱉,還能折騰幾時?聽說朝中已經準備錢糧,要迎接我們大軍回京了。党項為禍數十年,今日一朝去休!”
幾個將領一起笑,大口喝酒。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是豐收前的喜悅。
狄青看著篝火,沒有說話,心中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從小卒到樞密使,狄青是禁軍的傳奇。在京城做樞密使的時候,經常有禁軍士卒和京城遊手閒人,特意到自己上朝的路上看一看,視為他們的偶象。此次帶兵滅了党項,可以說是軍事生涯的巔峰。但他心裡,卻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狄青看著跳動的篝火,暗暗嘆口氣。沒有辦法,時代變了,自己這樣的將領已經不再是朝廷需要的。以這樣一場大勝謝幕,對於自己,或許是一種安慰吧。此次党項戰事,狄青自己都感覺得出來,這支軍隊不適合大規模戰事。實際上除了靈州一戰,也沒有大戰。
想起這幾年的經歷,想起禁軍的整訓,想起自己在軍校的日子,狄青不勝唏噓。一個時代,就以這樣的方式落幕,另一個時代正式開啟。狄青不知道,這一戰後朝廷會怎麼安排自己,想來是高官厚祿,但不會再安排實權職務了。
最後一戰,狄青痛下決心,以重兵出擊,一定要把這股党項殘軍剿滅,更多是一種紀念,紀念這一場戰事。其實那兩萬殘軍,又有什麼大作為?
自己屬下的將領,雖然這幾年錯過了禁軍整訓的最佳時刻,一部分人也不適合新的軍隊,但也有適合新軍制的。比如北邊的賈逵,他本就為人沉穩,心思縝密,新軍制下反而能發揮長處。他們的未來,只能夠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火上的羊熟了,和斌撕下一條羊腿,交給狄青:“太尉,這裡的羊肉最是鮮美,且嘗一嘗!”
狄青接了羊腿在手,咬了一口,點頭道:“果然是好肉。越是向北,牧民越是稀少,明日大軍向北急行,尾追殘賊。他們進入安慶澤已經有七八日,從打的這幾仗看,糧草已經不多。我們追得緊一些,讓他們沒有喘息的機會,一舉擊滅!從鎮戎軍出兵到現在六個月,該有個完結了。”
和斌笑道:“党項殘賊已是日暮途窮,引頸待戳。我隨太尉多年,這一仗算是最痛快!”
狄青笑了笑:“多立些軍功,等到回到京城,有無窮好處。以後想再有這種機會,只怕不多了。”
和斌道:“太尉說哪裡話,北邊還有契丹,大戰無數。我們正當壯年,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
狄青沒有說話。對於這些將領來說,四五十歲年紀,確實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可狄青不一樣,做過了樞密使,早早登上了人生巔峰,後面的生活就會了無趣味。
和斌為人精細,在軍校中學得也好,只是在這支禁軍中只能如此。換一個環境,他的未來還真地說不好。說不定跟賈逵一樣,特別適合新的軍制也說不定。
看著天上明亮的星星,狄青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以前的無邊豪氣,竟然就在這半年戰事中被消磨得乾乾淨淨。實際上這半年來,沒有敗仗,大軍連戰連勝,一路高歌猛進地滅掉了党項。可作為統帥,狄青總覺得差了一口氣,讓他胸中豪氣無法舒展。
痛飲了一大口酒,猛地咬了一口肉,狄青坐在火堆旁,有些不甘,有些無奈。
賈逵下了馬,匆匆進帥帳,看著桌子上的地圖。幾個小參謀,正在地圖上標著敵我旗子。賈逵看了一遍,指著南邊黃羊平道:“党項殘賊的駐營地,查得清楚嗎?”
一個參謀道:“回太尉,這兩日軍中便廣派偵騎,都查得清楚了。殘賊人數,估計現在還剩下一萬兩千餘人。他們軍中的糧草已經不多,加上黃羊平的党項牧民逃亡,他們無處徵集糧草。”
賈逵點了點頭:“南邊狄太尉三路大軍已經開始合圍,他們惟一的出路,就是到地斤澤來。這最後一仗,看來是要落到我們身上了。殘賊軍中,馬匹多不多?”
參謀道:“與狄太尉連續幾戰,党項軍中已沒有多少馬匹,估計六七成的人沒有馬。”
賈逵道:“好。早則明日,晚則後日,兩軍就要相遇了。這一仗,要乾淨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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