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發過幾輛車,桌上的菜已經吃了大半,金三對楊三文道:“殿直,這酒樓還有什麼好菜?”
楊三文道:“你們番邦來的客人,一向吃得粗豪。這樣精緻菜色,嚐個新鮮還好,吃不慣的人只覺得吃不飽。下面還有一個肉菜,一個熱湯,不如讓小廝一起上來。”
金三連聲道好,高聲招喚小廝。
不多時新菜上來,一個大盤,裡面全是炒好的肉,夾著剛好一口一塊。一個大碗,盛了湯在裡面。
楊三文道:“這一大盤肉,稱為炒牛羊,是牛肉和羊肉切了一起炒,別有味道。你們牛肉羊肉吃得多了,這樣做法卻是未見過。那一碗湯,稱為紫菜蛋花湯,裡面的紫菜海邊運來,西域可是沒有。”
金三和任澤看那一碗湯,裡面蔥花翠綠,蛋花黃白相間,混合著黑色的紫菜,確是前所未見。一人盛了一碗,嘗上一口,鮮美無比,讚歎不絕。
正在這時,聽見遠處的汽笛聲。楊三文道:“員外,輪到河濱縣向這裡發車了,看看火車進站。”
三人起身到了視窗,就見遠處一列火車沿著鐵路而來,車頭冒著白汽,逛吃逛吃的聲音清晰可聞。
後面車廂,堆得滿滿的都是包裹和柳條箱,也不知道裝著什麼。
金三看了一會,對楊三文道:“殿直,不知中原運什麼貨物到這裡?”
楊三文道:“糧食啊,布匹吧,絲綢啊,茶葉啊,砂糖啊,諸如此類。這裡缺什麼,便運什麼。”
金三聽了,不由驚道:“這些貨物,外面都有商鋪在賣嗎?若是運到西域,都有大利息!”
楊三文笑道:“自然都有賣的,不然運來做什麼?不過現在的外邦商人,只能到商場裡面去買,那是戶部司之下的產業,可以販運到別處。等到州衙搬到新城,裡面會有一個專門的榷場,不拘是外邦來的貨物,還是賣到外邦的貨物,都在那裡面交易。旁邊還有專門的貨場,稱為免稅區,外邦商人可在裡面互相交易,本朝不收關稅,只收存貨費用。”
金三和任澤一起點頭。榷場都知道什麼意思,裡面兩國交易,官方抽成。實際就是國際貿易,官方抽成就是關稅。關稅本來是過關抽稅,不分內外,隨著全國市場的形成,內地關稅逐步廢棄,杜中宵有意按後世習慣改為外貿稅收。
至於什麼免稅區諸多花頭,任澤明白,隨著軍事實力佔了上風,這裡跟唐龍鎮規則不一樣了。此地是中原的大門,也是到西域的關鍵節點,建個免稅區,有意把契丹商人也吸引過來。現在,杜中宵可不怕契丹人破壞自己的商業網路,吸血貿易利潤了。
看了火車,金三和任澤對未來的西域貿易信心百倍,便在勝州住了下來。打聽最近的訊息,為未來的商業活動做準備。金三得到的訊息,會迅速傳到高昌和喀喇汗王室,讓他們改變政策。
京城,諾移賞都和李守貴見到李兌和周永清兩人進來,急忙迎上去。見了禮,諾移賞都怒道:“宋為上國,自該示諸邦以誠信!近日得夏國訊息,河曲路兵馬四處抄掠,有攻黑水監軍司之意!我們二人奉太后和國主之命,在這裡上表稱臣,上國豈可如此!”
李兌轉身問周永清:“有此事嗎?”
周永清道:“待制在諫院,不知邊防軍機。我從樞密院那裡聽說,是有此事。河曲路報,近來自西域到中原的使節和商人,常被党項黑水軍司半路抄掠,商路不通。是以朝廷欲党項獻黑水城,以保西域商路安靖。河曲路杜節帥言,若党項不獻,則派兵馬自取。”
李守貴聽了,忙道:“待制,聽見沒有,此事確鑿!如此行事,豈不讓鄰邦寒心!”
李兌道:“這就是你們的不是了。既然上表稱臣,如何阻攔西域使節?杜節帥經略一方,使節不通朝廷自會責問,只能如此做了。你們獻了黑水城,不就太平無事了?”
諾移賞都道:“我王只命我二人來上表稱臣,可沒有講議和要割地!許了此事,我們回去如何見我王和太后!待制,兩國交兵,生民塗炭,上國該有上國氣度,念生民不易,不要議和時橫生枝節。”
李兌道:“太尉,此次交兵,可是你們盜耕屈野河之地在先,誘招本朝民戶在後。杜節帥屢次派人交涉,你們置之不理。節帥沒奈何,才出大軍,毀屈野河盜耕宋境之寨堡。”
李守貴道:“盜耕屈野河,是國相瞞著我王和太后,私下裡的作為。太后已經處置了國相,嚴加訓斥,以後斷不會再有了。杜節帥毀屈野河寨堡也便罷了,後邊一戰滅黑山監軍司,再戰滅白馬監軍司,現在更要滅黑水監軍司。如此下去,我國還剩多少境土!”
周永清道:“戰事因你們而起,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不趕緊議和。杜節帥掌十餘萬兵,總制陰山以南數州之地,保不得西域道路通暢,自然只能用兵。”
諾移賞都聽了,轉身看著周永清,厲聲道:“你是嚇我們嗎!”
周永清淡淡地道:“我可不嚇你們,待制也不嚇你們,杜節帥更加不會嚇你們。杜節帥說要取黑水城,那就一定要取的!你們獻城,朝廷賞賜豐厚,一切好說。不獻城,杜節帥取了,兵馬是不是會駐足於黑水城,那可就不好說了。大將在外,一切可便宜行事,會發生什麼我們可說不清楚。”
諾移賞都對李兌道:“待制,聽說你與杜節帥有舊,莫不是串通了來逼我們!”
李兌道:“杜節帥與我同鄉,我幼時讀書,與他父親交好,有些交情。不過,我現在受朝廷之命陪伴二位,不是私事,何來跟杜節帥串通?我朝不像你們,國事就是國事,與私下裡無關。”
諾移賞都沉著臉,好一會沒有說話,突然抬起頭對李兌道:“我就不信,連番大戰之後,杜節帥還有餘力攻黑水城!你們若是能攻,那就自己去取好了!”
李兌微笑道:“這話可是太尉說的,到時不要反悔。杜節帥取了黑水城,議和就不那麼容易了,不然朝廷如何向邊將交待!河曲路三萬兵馬的時候,戰端一起,杜節帥連取黑山和白馬。現在手握大軍十餘萬,兵馬一動,一座黑水城只怕是不夠的。”
見李兌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李守貴道:“待制,此事重大,非是我們能作主的。不如我們派人回興慶府,請我王和太后旨意,再定如何?此去道路遙遠,來回非數月不可,還請上國讓杜節帥約束兵馬。”
李兌道:“去一趟興慶府,哪裡要用數月時間!鐵路已經通到鎮戎軍了,你們派人坐火車去,十餘日就可以回來。杜節帥坐鎮勝州,朝廷派使節去一趟也不容易。朝廷只能讓杜節帥等一個月時間,過了一個月,自是按節帥意思行事!”
諾移賞都猛地一驚:“鐵路已到鎮戎軍了?!”
周永清道:“十日前剛剛試跑了一趟車,一路通暢。可惜二位不巧,不然可從鎮戎軍來。”
諾移賞都聽了臉色劇變,再說不出話來。他們從興慶府到開封,是先到延州,再到京兆府,換乘火車。火車他們見過了,而且坐過了,一日可行千里,而且運量巨大,不費人力。這意味著,到鎮戎軍的鐵路修通,宋軍可以輕鬆在那裡集結數十萬大軍。
杜中宵三萬兵馬在河曲路,已經打得党項破膽,深溝堅壘,不敢迎戰。現在十幾萬大軍,再加上鎮戎軍的數十萬大軍,党項已經危如累卵。諾移賞都是帶兵宿將,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宋朝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把鐵路修到鎮戎軍,不拿點添頭回來,斷然是不會議和的。禁軍正在大規模整編,根本沒有形成戰鬥力,這種事情党項人又不知道。很多人党項人以為,杜中宵以前的三萬兵馬是廂軍,還不是宋軍精銳呢。
宋朝更不怕,禁軍沒有形成戰鬥力又如何?那也不是現在的党項打得動的。現在的西北禁軍還沒有整編,他們仗著堅城火炮,党項根本沒有辦法。一通鐵路,數路兵馬可以迅速集結,党項有什麼辦法?
兩國的國力相差太大,鐵路解決了地理問題,前方成了國力比拼,宋朝一個指頭就把党項按死了。
看了諾移賞都臉色,李守貴道:“既然修通了鐵路,來回便捷,我們便派使節回去,請了太后和國王的旨意,再作回覆,待制以為如何?”
李兌點頭:“那便如此。這些日子兩位放鬆心情,與你們開封城裡遊玩幾天。等貴國太后的旨意到了,我們再詳議合約。你們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番。”
諾移賞都和李守貴無奈只好答應。鐵路一修到鎮戎軍,情勢變了,再由不得他們。他們可以仗著山河關,由著杜中宵取黑水城,反正威脅不到興慶府,卻不能不理南邊的大軍逼靈州。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