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紅日初升,漫天霞光,楊文廣站在望樓上,看著對面正在列陣的党項軍隊。
與宋軍分成幾個獨立陣地不同,党項軍隊比較鬆散。中間是訛囉保忠的親兵衛隊,也是白馬監軍司最強的軍隊,進攻的主要力量。兩翼則是點集起來的部落正兵,全是騎兵,有大致的陣形。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快步上來,遞給楊文廣杜中宵的軍令。
看罷,楊文廣收了起來。昨夜已經偵察過了,訛囉保忠依然是正兵在前,後邊輔兵看輜重。党項正兵和輔兵的經構決定,只能如此佈置。不過吸取了前幾天的教訓,兩個軍營離得很近。
重新舉起望遠鏡,看得清楚,党項軍已經集結完畢。
隨著一聲號角,党項全軍向前緩緩移動,慢慢壓了過來。黑壓壓的軍陣,有一種碾壓一切的氣勢。
王亮快步上了望樓,向楊文廣叉手:“將軍,党項軍已經攻過來,對炮兵有何吩咐?”
楊文廣道:“依昨日吩咐行事。我這裡紅旗舉起,你便依定好的開炮。綠旗舉起,停止炮火。其他一切依規例,有其他吩咐,我會派人告訴你。”
王亮稱是,急急下了望樓。炮兵有自己的指揮體系,楊文廣無法做到即時指揮。
党項軍行進的速度不快,陣形也比較疏散,顯然是吸取了被竇舜卿重炮轟擊的經驗。一直到了離楊文廣軍一里之外,全軍又停了下來。停下之後,中軍重新列陣,陣形變得密集。
兩萬餘正軍,一里外看不清人的面容,只看見黑壓壓的無邊無際。
這個時候時間過得分外慢,對戰場上人的是一種煎熬。宋軍陣形的中央,井都頭高聲道:“披甲!”
三百鐵甲兵聽令,各自取起地上鐵甲,穿戴整齊。把地上的斬馬刀拿起,拄在手裡。
握馬在手,井都頭只覺得血氣上湧,口舌乾燥,不由舔了一下嘴唇,眼睛裡射著紅光。
只有三百鐵甲,全軍不用長斧,換了重型的斬馬刀。長斧應如牆而進,利用整體的力量,碾碎擋在前面的所有敵人。三百人做不到,陣形較為稀疏,換了利於斬殺的斬馬刀。
看著一里外的宋軍,陣形稀疏,三排大約為一軍陣,每一排約三十人。不管進攻還是防守,軍陣講究密集,儘量縮小交戰時的正面,對面宋軍這種陣形訛囉保忠還是第一次見到。宋軍為什麼如此佈陣?訛囉保忠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讓他想明白了。
看了看天邊的紅日,訛囉保忠回過頭來,沉聲道:“沒細遂良!”
沒細遂良自訛囉保忠身後過來,叉手稱諾:“末將在!”
“帶你本部兵馬,衝宋軍中軍,有帥旗的最高望樓所在!”
沒細遂良應諾,撥馬走開,去點集自己本部兵馬。党項除了少數主帥親兵,哪怕常備軍,也多是以部族為建制。只是常備軍人數比較統一,小部族數個合在一起,大部族分成幾部。
訛囉保忠看沒細遂良走開,又高聲道:“折磨昌祖!”
折磨昌祖應命,訛囉保忠道:“帶你本部兵馬,繼沒細遂良之後,衝宋軍中軍!你們衝時宋軍必然發炮,不管死多少人,不許退一步!凡回顧者,斬!到了宋軍陣前,兩軍合一軍,只許前行,不許後退!”
折磨昌祖應命,撥馬回到自己本部,下達軍令,整頓部伍。
隨著又一聲號角響起,楊文廣舉起手中的望遠鏡,看党項中軍有軍隊前出集結,準備衝來。不一刻結陣完成,開始前進。看起來約有兩千人,成一個大致的錐形,向宋軍而來。
來的兩千人全是騎兵,望遠鏡裡看得清楚,人皆重甲,馬皆具裝。這些騎兵,想來是白馬監軍司看家的力量,跟宋軍中的鐵甲騎兵類似,專門用來衝陣。
看攻來的党項軍陣徹底與大軍脫離,楊文廣轉過身,對一邊的親兵道:“吩咐炮兵,開炮!”
親兵應諾,舉起手中的小紅旗向遠處王亮所在的望樓連搖。營田廂軍有簡單的軍令旗語,三角小旗是炮兵專用,進行必要的指揮。
王亮看見,說了一聲開炮,看一邊親兵揮旗。
針對党項可能的幾種進攻形式,宋軍作了幾種計劃。現在只是依軍令,執行哪種計劃,做一些微調。
每個炮位有自己的觀察望樓,離著有一小段距離。得到軍令的炮位,開始裝炮。隨著王亮望樓的親兵猛地把小旗向下猛劈,每個炮位一起點著了捻線。
聽見驚天動地的聲音,看見宋軍的陣地冒起硝煙,訛囉保忠心裡咯噔一下。那一夜宋軍的重炮給他的震撼印象深刻,一聽見這聲音,就本能發抖。
實心炮彈砸在衝擊的党項軍陣裡,帶著一個騎士落到地上,滾了幾滾,又打斷了幾條馬腿。聽見騎士發出的慘叫,沒細遂良覺得心有些慌。正面衝殺不怕,這種從天而降的炮彈不知落在誰身上,第一次遇到難免心裡緊張。大陣不停,落到地上的騎士很快就被踩成肉泥,無聲無息。
一輪炮過去,党項騎兵明顯散亂了一些。只是陣形未亂,繼續向宋軍衝去。
炮位依定好的計劃,緊急調整射程。党項軍前進,宋軍射出的炮彈也隨著党項軍移動。打得最遠的先調整到最近,其餘繼續發炮,每輪之後都有不同的炮位進行調整。
王亮轉過身,示意親兵發令,讓炮兵發一輪開花彈。實心彈利於直射,不管是打密集軍陣,還是打城牆工事,都能收到好的效果。開花彈則適合曲射,對於人和馬,未炸前有實心彈的效果,炸了還能帶來第二次殺傷。這是宋軍第一次面對敵軍大規模的正面衝陣,經驗不足,要多試一試。
沒移遂良正帶兵向前,突然聽見宋軍的炮聲再次響起。炮彈從天而降,如同剛才一樣,又帶走了過百騎兵的性命。正嚴令全軍向前的時候,落在地上的炮彈突然炸響,無數鐵片鐵珠從裡面飛出來。有的騎兵被命中,在馬上發出陣陣慘嚎。
鐵片鐵珠並不大,射在人身上只要不中要害,並不會傷人性命。但只要中了,基本喪失戰鬥力。
人倒還罷了,開花彈在地上炸開,最多的鐵片鐵珠射到了馬身上。馬具裝連重箭都抵擋不了,怎麼擋得了這些可比子彈的鐵片鐵珠?更不要說,中彈最多的部位是馬腹,本沒有遮護。
一時之間,馬的嘶鳴不斷響起。有的馬倒下,有的馬受傷拼命亂蹦,還有沒中彈的馬受驚,到處亂跑,不再受騎士的控制。這個年代的軍馬可沒有受到特殊訓練,可以在炮火中處變不驚,一遇到開花彈在近處爆炸,許多馬受驚,党項軍陣徹底亂了。
王亮在望樓上看見,命令親兵,傳令各炮位,全部換開花彈。軍中儲備的開花彈已經不多,王亮已經顧不得,先把今天的仗打完再說。
訛囉保忠在軍陣前,看沒細遂良的進攻陣形亂了,不由大怒。正要命折磨昌祖帶隊上前,把膽敢向後跑的全部斬於陣前,突然醒悟過來。高聲道:“鳴金收兵,讓沒細遂良全軍退回!”
鉦聲清脆裡透著淒厲,沒細遂良聽見,長出了一口氣,急忙勒韁整隊,命全軍退回去。
此時剛前進了一大半的路,離著宋軍還有四百餘步。宋軍陣裡,剛剛把臼炮裝填好,還沒來得及準備點炮,就見到党項大軍在炮火中,飛一樣地退了回去。還有數百受驚的馬匹,在兩軍之間亂跑,如同沒頭蒼蠅一般。有的直向宋軍衝來,數十步外被火槍射倒在地。
回到軍陣,沒細遂良粗略點了一下,一來一回近一里路,自己損失了五百餘兵馬,心有餘悸。
穩定下心神,沒細遂良到訛囉保面前叉手:“太尉,末將正要帶兵直衝宋軍,因何收兵?”
訛囉保忠道:“是我考慮不周,忘了宋軍的火炮炸開聲音嚇人,馬匹受驚,無法維持軍陣。與對面的宋軍交戰,不能用騎兵。你全軍下馬,重新列陣,再衝一次宋軍!”
沒細遂良聽了,心中暗罵。自己所部是訛囉保忠的精銳,打硬仗的,可不是去送命的。剛才白跑了一趟,平白折了許多人馬,許多人驚魂未定,這廝竟然毫不體諒,讓自己再去送死。
全軍重甲,沒有馬匹步行,那是什麼樣的速度?離著宋軍一里,這一路上要挨幾輪炮?臨敵不過三矢,步兵進攻對方軍陣,硬挨三輪箭雨,還能夠保持戰力的已經是強軍。前邊一里路,自己帶兵走過去要挨可不止三輪炮,這不就是逼人送命?
訛囉忠面無表情,死死盯著沒細遂良。直到沒細遂良叉手唱諾,才重重點了點頭。
這是自己的得力大將,帶著的是最精銳的兵,訛囉保忠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狠下心來,讓他們自殺一樣衝向宋軍。換其他人其他兵,訛囉保忠實在沒有把握,在宋軍炮火不斷的情況下,能夠衝過這一里路還保持陣形。沒細遂良部最精銳,只能由他們當全軍的頭盔,護著後面各部衝到宋軍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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