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原來是你!”坐在地上抱頭痛哭的吳克久,猛地抬頭看到杜中宵趕來,不由大叫。
杜中宵嘆了口氣:“自然是我。雖然你多次尋我麻煩,但終究是同鄉人,你在異鄉遇到難處,我又怎能不幫。唉,小員外,得了這次教訓,以後回鄉老實做人吧。”
吳克久看杜中宵神色淡然,也不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只是不住抽泣。
杜中宵當然只是隨口敷衍,此次一路追來,只是因為自己前世有些印象的一個故事,跟吳克久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既然已經把人救了出來,杜中宵也不介意做好人。
案子並不複雜,抓住了牛二,很快就把其他人的藏身處問了出來。馬大等人藏身的地方離汴河口不遠,那裡本就有浚河的廂軍,跑都跑不掉。一旦暴露了身份,這些人便無所遁形,很快全部落網。
杜中宵本欲轉身離去,卻被鄭州知州狄棐留了下來。此案說起來簡單,對朝政卻有不小的影響,杜中宵是最早提出來的人,怎麼可以不論功行賞。既然張源派人來迎接家人,那就說明完全沒有迴歸宋朝之心,先前提議用高官厚祿誘他歸宋的官員要被追究責任的。看似小事,對朝政的影響卻不小。甚至一時甚囂塵上的與黨項議和,也難免受到影響。
吳克久與何中立是表親,狄棐則是何中立的岳父,此次他牽涉其中,也要杜中宵幫著說句話,免得被立功心切的官員,打成党項人同黨一員。
杜中宵順水推舟,同意吳克久是被奸人所騙,本人並無叛國之心。
進士出身的官員便是如此,各種親戚連著親戚。哪怕小門小戶出身,透過連姻,也會收穫一大堆官場上的各種關係。吳克久攀何中立這門親,出了本鄉,得到了不知道多少好處。
在吳克久身邊站住,杜中宵淡淡地道:“小員外,梁園雖好,終非久戀之家。此事之後,你還是儘早回鄉去吧。想著給大戶人家蒸酒,攀附權貴,靠不住的。”
吳克久抹了一把眼淚,猛地抬起頭來:“你說的什麼話!我比你差在哪裡?偏偏是你,蒸酒得了無數好處,人人奉承,現在又立如此一件大功。我一般替人蒸酒,最後卻淪為階下囚!”
杜中宵聽了,不由笑出來:“我替人蒸酒,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不是推辭不過,這種機會我早就全都給你了。我們本是讀書人,卻靠著替人蒸酒巴結權貴,沒來由讓人笑話!此番回去,我便把蒸酒之法獻與朝廷,想來以後想替別人蒸酒也難了。不如歸去。”
吳克久又覺得杜中宵說的是真話,又不甘心,只是抱著頭抽泣。
杜中宵看得心煩,踱到一邊,看著天邊出神。其實自己早該帶著買的書回鄉了,結果在京城一拖再拖,最後捲進這樣一件案子來。說是立功,有什麼用?哪怕朝廷賞自己個武職小官,自己就會去做?考了進士才有前程,與考進士無關的,最後終究無用。哪怕加上獻冊子,朝廷免了自己發解試,對杜中宵來說也是沒有什麼用處的。發解試本來不難,免了之後一樣要過省試、殿試,最後還是一場空。
抽泣了一會,吳克久抬起頭來道:“我本來事事強過你,自你家蒸酒,便遇到了剋星一般。現在又鬧成這樣,我回到鄉里,如何見人?”
杜中宵道:“當日你欺壓我和韓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還不是熬下來了。講真話,那時我恨不得把你打倒在地,踏上一隻腳,千萬年都不得翻身。到了今日,卻只見你可憐,反生不出那種心思了。小員外,以後不要仗勢欺人。這次你遇到我好脾氣,不與你計較,以後就不見得了。”
其實杜中宵也不是不與吳克久計較,而是無法計較。吳克久咬死了自己是被人欺騙,又有知州狄棐迴護,此事只能這麼過去了。看著吳克久的樣子,杜中宵心中嘆氣。他最煩的就是吳克久心中放不下,以後繼續糾纏,在家鄉再惹出什麼事來。
直到中午,狄棐把案件處理清楚,才召見杜中宵。
行禮畢,安排落座,狄棐道:“此次你洞燭遠見,於小處發現党項陰謀,功勞不小。我自當審明朝廷,予以重賞。聽說你是到京城遊學?”
“不錯。學生家裡耕讀傳家,立志舉業,到京城長些見識。”
狄棐點頭:“好。此案關係非小,我這裡整理了卷宗,明日你隨著一起回京。許州並無州學,你若是同意,應天府蔣相公與我有舊,可寫一封書,你去應天府讀書如何?”
杜中宵拱手:“相公抬舉,學生感激不盡。就怕——”
狄棐擺手:“無妨的。蔣相公最喜獎掖後進,你持我書去,必能進應天府書院。”
杜中宵連連道謝。天下讀書之所,除了開封府,便就要數應天府書院第一,現在的不少名臣都是從那裡出來的,包括范仲淹。那裡名師輩出,同學也不乏優秀人物,能去自然是好的。
杜中宵卻知道,狄棐這麼給面子,很大程度跟何中立有關。真見了面,何中立未必對吳克久多麼看得上,但在外人眼裡,終是他家的親戚。狄棐要維護女婿,只好給杜中宵好處。當然,真能去應天府讀書自然是好,那裡是天下第一等的書院,沒有別的地方比得上了。只是應天府書院比較傳統,真就是做學問的地方,杜中宵又有些不喜。他讀書就是為了科舉,做學問只怕氣悶。
出了廳堂,杜中宵有些氣悶,總覺得這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應天府是有良師諍友,但一心聖賢書計程車夫子更多,真是個合適求學的地方?
吳克久依舊抱著頭坐在那裡,見杜中宵過來,抬頭問道:“小官人,此番是我連累你,你真地心裡不記仇?如今縣裡你家勢大,只怕回到鄉里,要為你所欺。”
杜中宵沒好氣地道:“我有大好前程,正該用心,哪有心思與你糾纏!回鄉之後,只要不再來找我家煩惱,我自然也懶得理你。以前種種,便就算了。”
吳克久沉默不語。這幾個月來,“其香居”的生意每況愈下,有些撐不住了。特別是與“其香居”不賣烈酒,天然就比不過其他家,只能一天天敗落下去。吳克久見事已無法挽回,只能回鄉,又怕春風得意的杜中宵找他麻煩。這個時候,他才對以前的所作所為後怕起來。
杜中宵沉著臉,好一會,才猛地抬起頭來。或許,自己可以另想辦法,不離開京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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