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驛館,隨著李復圭,眾人到了州衙。一到後衙,幾位知州便就迎了出來。
晏殊快走幾步,握住范仲淹的手道:“希文,多年不見,一向可好?”
范仲淹拱手:“還好,還好。自京城一別,忽忽數年,唉,不知不覺,你我已是風燭殘年。”
歐陽修上前道:“範相公老當益壯,何出此言!過得幾年,朝廷還當重用。”
范仲淹微笑著搖了搖頭,與宋祁和柳植見過了禮,一起走到院裡。
暮春天氣,草長鷹飛,院裡的花樹開得正豔。樹間掛著的幾隻鳥,扯開喉嚨,不斷歌唱。
分賓主落座,京西路轉運副使李鋮道:“等了數日,眾位知州終於到齊。今晚為杜運判和五位知州接風,明日,我們便一起商議營田事務。”
眾人一起稱是。杜中宵是轉運判官,在這裡,他跟李鋮是自己人。
李復圭道:“諸位大臣到弊地,特備了些酒菜,今晚痛飲。小地方,招待不周,莫怪。”
歐陽修笑道:“李知州說哪裡的話,我們從鐵監一路走來,唐州的景象看在眼裡。想數年前我從光化軍任上去京城,走的就是這條路。那時田多曠土,人煙稀少,一片蕭條。此次卻是不同,一路上人煙稠密,稻桑遍地,不可同日而語。似此富庶地方,必不會虧待了幾位相公。”
李復圭道:“這都是杜運判掌管的營田務功勞,一年多時間,人戶翻了一番,開了無數田地。現在營田務還是直屬轉運司之下,地方上不得插手,唐州依然不容易。”
杜中宵與李鋮相視一笑,沒有說話。
一年多時間,營田務在唐州安置了過萬戶,建了無數村莊,開出大片良田。不只如此,營田務還發展了商業,現在青臺鎮的繁華,不下於唐州城。李復圭年後才到本州任職,看在眼裡,極是眼熱,一力主張讓營田務把建好的地方,轉交地方。這些資源一到手,唐州的人口和經濟立即翻番,政績不小。
杜中宵跟轉運司商議過,主張按照朝廷開田免稅三年的慣例,三年之後穩定了再移交給地方。不然地話,像以前唐州等地也曾經營田,都是由於州縣搜刮過甚,導致人戶逃亡而失敗。地方營田,不管是由州還是縣主持,官員為了在任期內出政績,收的地租比當地的地主還重,怎麼發展得起來。
不大一會,上了酒菜,眾人歡飲。
酒過三巡,歐陽修道:“諸位,你們坐過火車嗎?”
李鋮道:“前日我們到車站那裡看過,一個車頭帶著數個車廂,裝的東西著實不少。而且跑起來比馬車還快,極是便易。”
歐陽修道:“敢止如此。這車只要加水加煤,便就可以一氣跑數千裡。用馬拉車,路上要準備草料飲水,還要歇息,如何比得了!我們從鐵監過來,三百多里路,三個多時辰就到了。除了晏相公因為暈車的緣故,精神萎靡了些,其他人根本就沒覺得什麼,便就到了。”
王洙笑道:“還會暈車?只聽說過暈船,坐車怎麼會暈?”
宋祁擺了擺手:“你們坐一坐就知道了。那車擺來擺去,可不就像坐船的樣子。這車好就好在,是燒煤出力,不用牛馬。聽杜運判說,只要路上有加水加煤的地方,可以一氣跑萬里之遙。”
范仲淹微微點了點頭,道:“我們前日看見,拉著幾輛車,每車都裝得滿滿的。不知這火車,一趟能拉多少石?一個時辰百里,真能按這速度跑數千裡?”
杜中宵道:“回相公,現在的火車,一趟是拉六千石。一個時辰百里,是在平地,如果山地上坡的時候,自然會慢一些,但也不會低於一個時辰五十里。只要路鋪好,有車站加煤加水,數千裡當然不在話下。實際上,鐵路鋪到哪裡,火車就能跑到哪裡。”
范仲淹又點了點頭:“若是把鐵路鋪到京兆府,鋪到秦州,火車數日之間就能跑到?”
“路鋪過去了,當然是能跑到的。不過,到秦州要翻六盤山,這路可不好修。我考慮過此事,要到西北去,路當從鎮戎軍向北,到靈州。而後過黃河,轉向河西。”
范仲淹點了點頭:“也是,走鎮戎軍不必翻山,地方平坦,想來容易修路。”
說完,神色黯然,輕輕搖了搖頭。與黨項已經議和,這些事情只能想想了,當年的金戈鐵馬早已經遠去。即使向西北鋪鐵路,已過六十歲的范仲淹,也不大可能再到邊疆去了。
這裡的幾位年老大臣,比如晏殊和范仲淹,以及宋祁,對於党項一直耿耿於懷。與黨項的戰爭正是他們當政的時候,最後以這種方式結束,每個人都不甘心。不甘心又怎樣呢?范仲淹是在西北過仗的,打不贏就是打不贏,樂觀一點也就是防守有餘,進攻不足。
如果早有這樣一條鐵路,軍隊和物資能夠源源不斷地運到西北,又會是什麼結果呢?作為當年的西北主帥之一,范仲淹禁不住這樣想。或許,不會那麼狼狽,但要想戰勝元昊,總覺得還是不足。
見眾人感興趣,杜中宵道:“其實鋪鐵路,通火車,不只是縮短了運送人員和物資的時間,節省了運費。更重要的是,有了這種手段,從其他方便能夠節省下大筆錢財。”
作為轉運副使,李鋮對此是最感興趣的,見杜中宵說起,忙道:“運判,鐵路和火車是你們鐵監製出來的,你管著,想來比我們都看得清楚。到底有哪些好處,不妨說上一說。”
杜中宵拱手,道:“便以剛才說的西北為例。如果有了鐵路,中原大軍數日可達。不只如此,陝西路的軍隊,幾天時間就可調到數百里外。如此一來,就不必到處建堡寨,處處設防。一路有警,方圓千里的大軍可以雲集對敵,不致因處處設防每路的兵馬都不多,被西賊各個擊破。此是軍事意義。再從朝廷花費來講,中原物資可以方便地調運到西北,便就不必依賴商賈,延邊入中法沒有必要了。僅此一項,就可節省千萬貫不止。而且,運輸方便,前線的物價就不會太貴,又省下一大筆錢。”
李鋮點了點頭:“說得有道理。前些日子,田計使來書,說許多人都言鐵路好處,欲要今年秋冬之季鋪設襄州到洛陽的鐵路,讓我們議一議。運判覺得如何?”
杜中宵道:“從襄州到洛陽,有兩條路。一條是走鄧州、南陽、魯山關,經汝州到洛陽。還有一條是走唐州,過葉縣去汝州。西線路短,若鋪起來比東線便捷,此不必說。但六十里魯山關都在山中,能不能鋪路,下官說不好。穩妥起見,走唐州,過葉縣,雖然遠了一些,一路都是平地,倒是有可能。”
李鋮點頭:“有道理。魯山關一向通不了大車,鋪起來不易,還是走唐州穩妥。運判,如果鋪這樣一條路,不知秋冬兩季可否完成?”
杜中宵道:“副使,只是鋪路,當然不難。但是,這樣長的路,鐵監積攢下來的鐵,就全部都用完了。再鋪別的路,鐵監挪不出鋼材來,要用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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