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員外大呼小叫,指揮著做工的搬運材料。見雨下得大了,才進了棚子裡。坐在火爐邊的錢員外見何員身上溼漉漉的,急忙叫過來烤一烤。
身上暖和起來,何員外吩咐人上了酒來,又端出一盤肉,一盤毛豆,與錢員外吃著,說些閒話。
喝了一杯酒,何員外扒著毛豆道:“這樣吃食,是運判官人中進士前,在家裡製出來,他家酒樓裡常賣,傳出來的。別看簡單,吃著極有味道。”
錢員外連連點頭,也拿起幾個豆莢,慢慢剝著吃。鹹鹹的有些味道,但若要說多好吃,實在說不上來。杜中宵現在官運亨通,家鄉很多人以他為榮,他當年做的事情,很多都有了傳奇色彩。當年杜中宵做過的生意,比如賣羊蹄,現在已經成了臨穎的特色菜,一天到晚街上到處是賣的,生意還都不錯。他當年為了酒樓生意製出來的小菜,比如煮毛豆之類的,也在家鄉流傳起來,被附上了很多意義。
何員外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家鄉是葉縣,但多年在郾城縣開酒樓,那裡屬於許州,生意又跟杜家有關係,有意無意地都要強調這一點。
喝了一會酒,錢員外道:“兄弟,你不過是建處酒樓而已,怎麼佔了這麼大的地?”
何員外道:“哥哥,酒樓只是個招牌。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能只做這一樣生意?我這裡不只是酒樓,還要有客棧,還要有貨場,諸般生意,無所不包。”
錢員外看著棚子外面,道:“說是要建鐵監,可直到現在,外面也沒多少人。等到活計做完,很多還要回家,能撐得起這麼大的生意?”
何員外大笑:“哥哥,我們做生意的,眼光要長遠。你只是看到現在,我卻看的是幾年之後。等到秋後,這裡的房舍建起來,鐵監的人才會陸續到來。我找聽得清楚,來的人以萬計,你想多大的生意!”
錢員外哪裡肯信:“這樣荒山野嶺的地方,就要搬來萬人?兄弟,這話哪個敢信!”
“哼,信與不信隨便你們了!我是從運判官人那裡得來的訊息,還會有假?信我的,到時跟著一起發財,不信的,以後莫要後悔!”
錢員外湊上前,低聲問道:“兄弟,你真認識運判官人?”
何員外道:“我與他家裡做了幾年生意。他家裡的羅主管,熟得不能再熟。你不知道羅主管吧?我跟你說,運判官人家裡偌大家業,都是這位主管在打理,附近州縣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錢員外不說話。這位何員外,拿到了在這裡的釀酒的酒樓許可,這些日子口氣大得很,一開口就是說要做多大的生意。問起來,便就說自己跟運判家裡如何如何,好似關係多親密一樣。
七百貫錢,掏空了錢員外的家底,從何員外那裡借了三百多貫,才沒有賣房賣地。何員外的錢也不是好借的,他家靠著河邊的這塊地,只好抵給何員外,讓他起酒樓做生意。離著不遠,也有外鄉一些聞聲而來的生意人,在荒地上搭棚子做生意。雖然這一帶地勢平曠,但沼澤眾多,只有何員外這裡是好地,只看鋪下的攤子,就把別人都比下去了。
錢員外沒了現錢,只好湊在何員外這裡,拉拉關係,想方設法再借些錢來。到了這個地步,冶爐不建也得建了,不然這次虧掉的七百貫錢從哪裡補回來?
聊了一會閒話,錢員外又道:“兄弟,這些日子已經在上游不遠的地方,開了冶爐,還真煉了鐵出來。我那裡有史家三兄弟,以前是在龍興縣開冶爐的,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呢。”
何員外美美喝了一口酒,道:“兄弟,不是我說,冶爐這生意不好做,你還是要想好了。”
錢員外道:“有什麼不好做?不過是從地裡挖石頭,放到爐子裡就能燒出鐵來,不是跟撿錢一樣?”
何員外連連搖頭:“哪裡這麼容易!礦石從哪裡挖?你看了榜文沒有,澧河南岸,一律不許民戶進山挖礦。現在探出來的鐵礦,可都在那裡。就是北岸有些小礦,你燒爐的炭從哪裡來?山林在南岸,衙門連砍柴都禁了,還會允許你伐木燒炭?”
錢員外道:“我打聽得清楚,澧河南岸也有礦,而且埋藏不深,並不難挖。至於木炭,我們這一帶地廣人稀,多有大柳樹,砍了不是燒得好炭。而且,似龍興那裡,都是用石炭燒爐。北邊紫雲山下,多產石炭,地裡一挖就有。”
何員外見錢員外認準了這條路,勸不回頭,只是搖頭不語。
錢員外又道:“兄弟,我前些日子遭了難,被衙門罰了許多錢,手中著實沒有現錢了。若你那裡還有,借些與我。等到開了爐,冶出鐵來,很快就還你。”
何員外沉吟良久,才道:“哥哥,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已經借給你數百貫了,剩下的也不多了,自己這裡還要做生意。你不如去尋別家,鄉里大戶,大多熟識。”
錢員外嘆了口氣:“這裡要開鐵監,家家都要做生意,到處缺現錢。我問過了,都肯借我。兄弟在郾城開酒樓多年,掙了無數錢財,也不差再借我一二百貫。”
何員外道:“依我們交情,你開了口,我也不好回絕。這樣,我這裡緊一些,再挪一百貫於你。再多,就真沒有了。一百貫,將就著能把冶爐開起來。”
錢員外聽了大喜:“兄弟大恩大德,容後再報!”
何員外又道:“不過,錢可以借給你,卻要有田宅做保。我們明日到書鋪去,寫份借契,你用自己莊裡的田地抵押。你開冶爐是有風險的,不如此,我可不敢借。”
前些日子借錢,錢員外已經抵押了不少田地,也不差再多一百貫了,聽了點頭同意。這一帶的土地價格不高,前後加起來借何員外四百多貫,半個莊子就押出去了。錢員外一直在外做漆器生意,對土地並不看重,不覺得有什麼。這個年代,做生意才能賺大錢,土裡刨食有什麼出息?
看外面的雨小了些,何員外出了棚子,繼續看著人運材料做工。他看準了這處寶地,想的就是錢員外的地。不然,再好的交情,憑什麼掏出數百貫給他排憂解難?四百多貫,錢員莊子裡靠近澧河的地全部都抵押了,何員外的目的已經達到。開冶爐能賺錢?何員外根本就不相信。原料和燃料都已經被衙門控制住了,除非鐵監倒閉,不然這些鄉下土財主的冶爐能賺錢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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