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後院,韓練出了蒸酒的房子,擦了一把汗。抬頭看外面有人影閃過,韓練對一邊的杜循道:“我聽人說,‘其香居’的吳家出了賞錢,要學我們蒸酒的法子。外面剛才好似有人,莫不是就是來偷學蒸酒的?這是我們生意的關鍵,以後儘量小心,不要被人偷學了去。”
杜循點頭:“這些日子‘其香居’甚是冷清,想這些歪門邪道倒不讓人意外。此事小心些好,以後蒸酒的時候,著幾個小廝四周巡視,閒雜人等趕開就是。”
韓練連連點頭稱是,正合他的心意。酒樓的生意做起來了,也僱了幾個小廝,並不缺人手。現在城裡無業的人不少,僱傭極是簡單,特別是小廝之類,極是容易。
兩人正說著話,杜中宵從蒸酒房裡出來,伸了個懶腰。
杜循看見,對兒子道:“大郎,現在酒樓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每日只是雜事。以後日常由我和韓兄照看便好,你有閒還是讀書。我前次落第,一場大病,難以再走上科舉之途。子承父業,以後讀書科舉的擔子便落在你的肩上,不要再把心思用在這些雜事上。”
杜中宵口中答應,心中卻不以為然。這兩三個月的時間,自己這邊一天比一天紅火,“其香居”眼看著敗落下去。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正是該加一把力,把吳家推倒,出自己一口惡氣的時候,如何肯就此放手?至於讀書,過了這幾個月再用功也不遲。
見兒子並不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杜循只有心中嘆氣。這處酒樓是杜中宵一手張羅起來,大家漸漸習慣了讓他做主,別人的話越來越沒有用處了。先前生活艱難,兩家人全部心思都在如何賺錢上,現在日子漸漸穩定下來,杜中宵仍然在這上面用心,大家都覺得不安。
杜中宵自己也知道該把精力放在讀書科舉上,只是前幾個月日子過得太苦,有了機會多賺一些錢幾乎成了本能,一時哪裡停得下來?
韓練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捶了捶腰道:“現在每日裡蒸酒越來越多,再靠我們幾個,有些忙不過來了。總要想個法子,找人來幫忙,又不讓其他酒樓知道蒸法才好。”
杜循道:“此事有些難。蒸酒如此容易,只要有人看見了,便就能夠蒸出來。我們兩家都是小戶人家出身,哪裡有靠得住的人?”
韓練一臉愁容,也想不出辦法。小門小戶比不得大家族,家裡人少,親戚也少。韓練是年輕時從其他地方搬來,本地沒有什麼親戚。杜循則是去年趕考,親戚那裡借盤纏,後來音訊全無,所有的親戚都關係緊張。這兩個月開始還債,關係卻一時無法恢復。
正在這時,杜中宵看見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大喝一聲:“什麼人?到我家裡做賊!”
韓練和杜循兩人吃了一驚,隨著杜中宵跑到院牆邊。
到了牆邊,杜中宵猛地一躍,雙手扒住牆沿,向外面檢視。
正是清晨,天光未亮,只見一個漢子,身形甚是矯捷,沿著房後巷道飛速地跑了。
院牆太高,杜中宵估摸了一下,怕自己翻牆出去會受傷,只好跳了下來。
韓練著急地走上前來,問道:“大郎,真地有人麼?”
杜中宵點頭:“有,一個漢子,從這裡翻牆出去。想來我們蒸酒賺錢,有人眼紅,前來偷看的。看樣子是蓄謀已久,不知偷看了多少。唉,一個不好,蒸酒的法子便就保不住了!”
杜循沉吟不語,過了一會才道:“動這個心思,十之八九是縣裡的其他幾家酒樓,尤其是‘其香居’嫌疑最大。他們家的生意被我們搶了許多,一天不比一天,難保不起壞心思。”
韓練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我們全靠著這法子蒸酒賺錢,被人看了去,以後別家也蒸酒,還怎麼賺錢?唉呀,這可是壞了!”
杜中宵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安慰韓練:“韓阿爹不必著急。雖然我們是靠著蒸酒的法子開起這間酒樓來,現在卻並不是全靠蒸酒。除了‘其香居’,‘姚家正店’和官酒樓一樣賣我們家的酒,生意不還是遠比不了我們嗎?別人學去了也不怕,無非是我們少賣些酒罷了。”
雖然知道杜中宵說的是實情,韓練還是不住地唉聲嘆氣。這便如曾經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上了岸,從此就不敢再放下那根稻草了。其實現在“醉仙居”的生意紅火,並不是因為賣白酒,其他兩家酒樓和一些腳店也能買到。真有酒樓學著蒸白酒出來,也無非是酒的利潤低一些,酒樓生意不受影響。
韓家和杜家因為秘法可能洩露憂心忡忡,“其香居”裡,吳克久卻大喜過往。
一把抓住進來的乾瘦漢子的肩膀,吳克久兩眼放光:“你說,你看清了‘醉仙居’如何濾酒?”
漢子笑道:“那是自然。這幾日我便候在他們酒樓後的巷子裡,非止一日。今日他們警醒,看破了我的行藏,再躲不下去了。不過無妨,他們的法子我已看得清楚,全在我眼裡了!”
此人是縣裡一個閒漢,名為滕大郎,身材瘦小,極是靈活,常做些飛簷走壁的勾當。這種人物,縣衙那裡都有名號,一出盜案先抓他去問話,是以也不敢在本鄉做案。吳克久自起了偷“醉仙居”濾酒秘法的心思,便就放出話去找這些人,一個多月終於有了回報。
請滕大郎落座,又上了茶,吳克久道:“大郎,你把這法子說與我,多少銀錢儘管開口。”
滕大郎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道:“小員外,‘醉仙居’從酒糟裡制酒,幾乎沒有本錢,酒卻二十文一斤,賺的錢委實驚人。酒樓裡有了這法子,錢便就如流水一樣進來——”
聽了這話,吳克久的腦子冷靜了一些,坐到椅子上,看著滕大郎道:“明人不說暗話,現在縣城裡四家酒樓,只有我一家不賣烈酒。你這法子,姚家和官酒務都沒有用,他們本就賣著‘醉仙居’的酒,無非是壓一壓價錢罷了。只有我這裡,才會付銀錢買這秘法。大郎,為人莫要太貪!你說個合理價錢,我這裡現錢給你,神不知鬼不覺。若是不然——”
“不然又如何?有這秘法,我哪裡賺不到錢來!”
吳克久冷冷一笑:“你去哪裡賺錢?難道去其他州縣開酒樓?不是我瞧不起你,以你家底,到哪裡也開不起酒樓!再者說了,我既知道你盜了‘醉仙居’秘法,不賣與我,你又瞞得了哪個?”
滕大郎看著吳克久,過了一會,展顏一笑:“小員,喝茶,何必說些喪氣的話!我費了許多力氣去看這秘法,本就是要獻到你這裡來。平時小員外對我多有照顧,怎會知恩不報?只是這法子得來不易,還望小員外可憐,多給些銀錢我去買酒才好。”
“這就好,我們各取所需,兩全其美。”吳克久敲著桌子,“你先前在我酒樓裡,欠的酒錢有三五貫吧?只要製出酒來,便就一筆勾銷。我再與你幾貫錢,跟欠的酒錢湊足十貫。十貫不是小錢,大郎,夠你快活幾個月了。你看如何?”
“十貫——”滕大郎連連搖頭。“小員外,我做事不易,十貫值得什麼!今日出了這事,‘醉仙居’那裡必然加倍小心,你再想找人去看,就不能夠了。”
聽了這話,吳克久心中怒火就起來。他家在縣裡什麼地位?若是以前,這些閒漢為自己家裡跑腿辦事,有酒有肉就不錯了,哪個敢開口談錢?衙門裡都是吳家來往的人,抓進去打一頓板子自然老實。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衙門裡的官吏走的走,換的換,新來的知縣看得緊,吳家也沒了往日的威風。沒想到連滕大郎這些人,也敢在自己這裡坐地起價了。
強自壓下心中怒火,吳克久道:“好,大郎說個價錢!”
滕大郎伸開手掌:“小員外,五十貫錢,概不還價!不過幾百斤酒,還不是很快賺回來!”
“幾百斤——”吳克久吸了一口氣。“我酒樓裡現在一天才賣多少斤酒!罷了,我也不與你斤斤計較,便就算三十貫錢。只要製出酒來,立即把與你!”
滕大郎見吳克久已經發怒,順手推舟:“好,三十貫便三十貫,只是要足錢!”
一貫省陌常規是七百七十文,滕大郎要足錢,就接近四十貫了。吳克久一咬牙,不再與他計較,答應了下來。蒸酒之法是長久生意,總能夠把錢賺回來。
喝了一會茶,吳克久才道:“知縣相公先前有話,本縣的酒糟除了官酒務,全部賣與‘醉仙居’制酒。今日酒樓裡已經沒有酒糟,只好等明日,我們再用你的秘法制酒。今日你不要出去,便就在我的酒樓裡面歇息,自然好酒好肉。單等明日凌晨,我們一起制酒!”
滕大郎笑道:“小員外安心,我也正要準備些器具,才好讓你見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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