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查看了幾處村子,夏竦心滿意足地回衙門,心情明顯開朗了許多。
人是很複雜的,杜中宵的前世記憶,夏竦是個反對改革的反派,西北帶軍無能,誣陷官員,這樣的官員自然也不會關心百姓疾苦。接觸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夏竦做地方官,相當關心百姓。此次杜中宵提前完稅,夏竦三番五次來查,便就是懷疑杜中宵苛待百姓。最少現在看來,營田務這裡杜中宵非常乾淨,治下百姓交口稱讚。
回到衙門,開開心心地飲宴過後,夏竦回到住處休息。
剛洗漱罷了換上便服,便就有人來報,老家的幹辦夏貴求見。
夏貴到了花廳,見夏竦坐在那裡不怒自威,心中忐忑,忙上前參見。
行禮罷,夏竦沉聲道:“你到永城縣裡採買貨物,我再三叮囑,不要見地方官員,怎麼還是洩露了我的行蹤?此次我本是微服來訪,因你之故,本縣官員還是早早迎在這裡!”
夏貴忙叉手道:“怪小的小謹,恩相勿怪。那日一個碼頭的攔頭見我買酒不少,意欲生事,為免意外,我才告知他那是相公家裡船。不想那攔著如此作怪,扭頭就稟報了本縣知縣。”
夏竦點了點頭,面色還是陰沉。酒是禁物,自己家的人從永城大量買酒,他也不清楚是回去家裡人自己喝,還是向外發賣。家中的這些小事,他怎麼可能事事清楚?
讓夏貴在一邊站好,夏竦問了幾句家裡的情況,才道:“你到永城許多日子了,可曾聽本地百姓議論過那位杜知縣?他在百姓口中的風評如何?”
夏貴道:“回恩相,依小的這幾日在碼頭所見所聞,杜知縣在百姓中風評極好。杜知縣來前,碼頭那裡有個牙人馬蒙,把持地方,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杜知縣除掉了馬蒙一夥,現在碼頭那裡做生意極是方便,公平買賣。而且縣裡建了一個什麼公社,之下有幾家店鋪,極是賺錢。現在縣裡一應雜稅,及公吏差役的俸祿,都是公社支付。月月都能拿到俸祿,不會破財,公吏們做事也和氣了許多。”
夏竦點了點頭,沉聲道:“公吏差役過得好了,自然會說官長好話。普通百姓呢?”
夏貴道:“今年夏稅,永城縣裡只收正稅和雜錢,其餘一應科配、雜捐等等,一應免去。百姓們少交了許多錢,自然人人開心,稱頌朝廷聖政。杜知縣做了此事,百姓自然感激。”
夏竦想了一會,才道:“這位杜知縣也不能憑空變出錢來,縣衙又有錢給公吏發俸祿,又能夠替百姓補雜捐,這錢總有個來處。你說是那幾處店鋪賺來,那杜知縣來之前,那些店鋪總有主。其他人倒也罷了,那些店鋪的原主人,心中就沒有怨言?”
夏貴笑了笑,道:“恩相有所不知,杜知縣來之前,那裡並沒有什麼生意。幾家人家,都是縣裡用錢買了他們的房子,挪到其他地方去了。我聽說了,都是公平買賣,現錢交易,有什麼好報怨的?”
夏竦皺起眉頭:“天下之財有數,不在此,則在彼。杜中宵到永城,到處賺錢,人人得利,這錢到底是哪裡來的?他總沒有本事憑空賺出來!”
夏貴搖頭:“小的見識有限,恩相問這些,小的就不知了。只知杜知縣來之前,永城只是汴河邊上的一個小縣,沒什麼奇特之處。到了現在,永城縣在汴河這一帶做生意的人中極是有名,汴河上跑船的人人皆知。許多貨物,都是這裡才有,比許多大城採買還方便。”
夏竦點了點頭,揮揮手道:“你下去吧。若是貨物採買齊全,便就極早起航。我到本縣巡視,你在那裡不走,難免有人閒話。”
夏貴叉手稱是,退了下去。
剛才問夏貴的那些,才是夏竦迷惑不解之處。營田務經營良好,夏竦明白其中的道理。那一帶本來是荒地,杜中宵募人開墾,成了良田。一邊是無田無地的良民,一邊是荒地,結合到一起,便就變了錢糧出來。但永城縣是怎麼回事呢?地還是那些地,人戶還是那些人戶,杜中宵從哪裡變出錢來?
夏竦一直以為杜中宵挪用了營田務的錢糧,補永城縣的缺口,這是不被允許的。營田務可不屬於永城縣裡,而是亳州產業,杜中宵只是兼任提舉而已。現在看來,營田務這裡賬目清楚,積蓄豐富,杜中宵並沒有挪用。夏竦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杜中宵在永城變的什麼戲法。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夏竦吃過早飯,便命人把杜中宵喚了過來。
行禮畢,夏竦道:“聽說營田務除了治下土地,還有幾處場務,頗為賺錢。今日我們去看一看。”
杜中宵拱手稱是,道:“相公,營田務的產業,最重要的是一處做農具的,還有一處酒務。酒務產的酒除了在營田務販賣,還賣與周邊的軍營。”
夏竦皺了皺眉頭:“我觀營田務民夫淳樸,何必要建酒務?鄉下人家,若要飲酒,自家釀些自飲也就好了。酒務是衙門斂財之舉,營田務不缺錢,不必建了。”
杜中宵道:“相公所言也有道理,不過營田務的酒務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消化陳糧。營田務這裡人少地多,每年都有不少餘糧。庫裡放得久了,越積越多,不免要化為塵土。酒務用的是那些難以入口的陳糧,也算廢物利用。”
夏竦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知道營田務的酒不但賣給附近的軍營,還賣給汴河上的商船,每年數量不少。汴河上那麼多商船,大家買了自喝,每年也消耗非常多的酒,夏竦自己家就是如此。
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夏竦並不糾纏。營田務依舊在招人,年年擴大,人戶多了,這些需求自然就會出來。自己釀酒是難免的,總不能放著大堆糧食到外面買酒。
與杜中當先騎馬,出了營田務衙門,一行人向北面走去。走了約摸兩三里地,忽然聽見前面傳來巨大的轟鳴聲,猶如打雷一樣。夏竦和一眾隨從心裡疑惑,營田務這裡,莫不是有什麼怪獸?
夏竦停住馬,奇怪地問道:“杜知縣,前面是何怪物,如此巨聲?”
杜中宵拱手道:“回相公,下官帶人制了一種蒸汽機,可以燒煤做車,自己前行。這些日子他們試得有效,天天不停。前面正是此物的聲音。”
“哦,原來如此。我也聽說過此物,陳州通判韓絳,便就用此物制了車船,聽說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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