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方的霧氣中探出頭來,灑下漫天霞光。南門附近的街道上,店鋪竟然開門了,而且生意不錯的樣子。街道上人來人往,人人帶著喜色。
杜中宵對劉幾道:“契丹之亡,也算是順應人心了。這裡是契丹中京,最起碼,與本朝的河南府相似。很難想象,如果河南府失陷,百姓會如此若無其事。”
劉幾道:“是啊,做到這個樣子,焉能不亡?自耶律宗真在唐龍鎮下被太尉擊斃,契丹就一直戰事不斷,百姓哪裡有什麼好日子?特別是去年,數十萬大軍南下,契丹是傾國之力,百姓最慘。朝廷大軍北來,最少到現在,對百姓都是好事。”
杜中宵點了點頭:“用兵最順的,無外乎弔民伐罪。此次我們進攻,大約如此了。”
兩人一邊說著閒話,一邊看著士卒在外城佈置著火炮,準備進攻內城。大定府的內城很大,比絕大多數軍州的州城都大。契丹集中力量防守,並不比外城更好進攻。
百姓並不慌亂,甚至有許多就聚在街上,看著宋軍士卒忙碌,興致勃勃的樣子。這裡多是漢人,宋軍的到來,對他們來說並不可怕。最少從昨夜看來,宋軍的軍紀良好,並不會禍害平民百姓。
皇城裡,契丹王公大臣聚在一起,商議如何應對宋軍進攻。
耶律宗允道:“現在城中有兵一萬八餘人,若是跟往常一樣,足夠守城了。不過,宋軍有炮,是我們前所未見的。炮火之下,城牆上根本就站不住人。像外城那樣,宋軍用炮轟上半天,等到城頭上站不住人了,突然之間蟻附而登,神仙也守不住。”
耶律阿璉有些驚慌地問:“那該如何?內城守不住,皇城就更加守不住了。”
耶律宗允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今日大家都在這裡,一起商議一番。若沒有辦法,就只能等死了。宋軍數萬人北來,守不住城,就死路一條。”
沉默一會,蕭圖古辭道:“若是守不住城,就只好向宋軍投降了。我聽人說,宋軍不殺俘,對降軍也還好。便如幽州一戰,聖上等多少人被俘,也沒有怎麼樣。”
“還沒有怎麼樣?”耶律阿璉用奇怪的眼色看著蕭圖古辭。“皇兄自己,都在牢城營裡做事。一國之主,受此屈辱,還要如何?更不要說其他大臣,都到牢城營裡做苦力。”
蕭圖古辭道:“以聖上身份,宋朝沒有虐待,只是讓其做事,已經是好了。”
耶律阿璉連連搖頭,對蕭圖古辭所說,覺得不可思議。怎麼能投降呢?契丹還有上京道,還有東京道,還有廣闊的土地,有大量的僕從部族。宋軍不過十幾萬人,不是不可戰勝的。
耶律宗允暗暗嘆了口氣。他心中明白,現在除了投降,是沒有生路的。這兩天,王凱和賈逵兩部的步軍正在趕來,城外的宋軍越來越多。而契丹軍隊,已經沒有鬥志。
外城守不住,內城更加守不住。契丹惟一的生路,就立即突圍出城。只是軍無戰心,現在只怕突圍也出不去。坐困愁城,耶律阿璉還以為自己有很厚的本錢嗎?
蕭韓家奴道:“今天上午,只怕宋軍就會開始攻城。若是跟昨天一夜,內城只怕守不到天黑。諸位若是想不出辦法,明日我們只怕就會做俘虜了。”
耶律阿璉一怔:“大定府是大城,哪裡那麼容易被攻破?!”
蕭韓家奴嘆了口氣:“大王,昨天外城就守了一天。內城又不比外城更堅固,能守多久?現在宋軍帶的有火炮,轟過來,我們根本無法相抗。城頭上沒有士卒了,如何擋得住他們?”
耶律阿璉聽了,對耶律宗允厲聲道:“命令將士,哪怕頭上下刀子,也不許離開城頭!”
耶律宗允有些無奈:“大王,不離開又能怎麼樣呢?宋軍打上城頭來的炮彈,是會炸開的。裡面碎片飛得到處都是,城頭計程車卒非死即傷。他們不撤,就只能死在那裡,一樣防不住宋軍。”
耶律阿璉道:“若是如此,讓守城士卒一律重甲!只要他們守死城頭,宋軍就沒有辦法。”
見耶律阿璉眼珠發紅,有些瘋狂的樣子,耶律宗允只好拱手稱是。全身重甲,又不是兩軍列陣時衝陣,士卒活動不便,怎麼守城?重甲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穿的麼?現在城中計程車卒,能夠穿上重甲,還能拿著刀槍作戰的,不知道有幾個人。契丹的精兵,去年都被耶律洪基帶走了,留下的多是老弱。
耶律宗允心中明白,現在只有投降一條路。不過他是皇室,這話不好說出口。耶律阿璉若是一心要守,那就只能守下去。至於其他人,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正在這時,一個將領入殿。叉手道:“稟大王,宋軍已布好陣勢,看起來要攻城了!”
耶律宗允急忙問道:“宋軍攻的是哪個方向?南城北城?”
將領道:“稟留守,宋軍攻南城。其餘三個方向,都是圍而不攻。”
耶律宗允聽了出了一口氣:“他們攻南城,那還好,還好。縱然破了,還有皇城。”
大定府的佈局,內城位於外城中央稍微偏北,東西寬約四里,南北約三里,長寬約是外城一半。皇城則不同,與內城共用北城牆,長寬又大約是內城的一半。宋軍攻南城,哪怕攻破內城,皇城還是安全的。
雖然耶律宗允心中明白,這就是自我安慰。宋軍破了內城,皇城無論如何也是守不住的。但只要還有一道防線,心裡便就覺得安全許多。
上邊耶律阿璉道:“既然宋軍只攻南城,那就把士卒全部派去守南城!不信宋軍多麼厲害,能夠把一萬餘士卒全從城牆上趕下來!”
耶律宗允拱手:“大王,守城士卒足夠,不必全集中到南城。守城此事,人夠就好,多了並沒有用處。現在要緊的,是如何擋住宋軍火炮,讓他們登不了城牆。”
耶律阿璉道:“我剛才說過,讓士卒重甲!阿叔,你是中京留守,速去安排此事!”
耶律宗允見耶律阿璉神情嚴肅,只有暗歎了口氣,起身告辭。
看著耶律宗允離去,耶律阿璉道:“宋軍只是炮厲害,只要士卒守住城頭,他們也沒有辦法。此番人皆重甲,不怕火炮,宋軍一時就攻不上來了。”
蕭韓家奴看了看韓運,一起暗自搖頭。看起來,大定府只怕是守不住了,要自己找退路。耶律宗允是多年老將,若是靠著重甲就能守住,昨天就不會丟了外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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