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裡,樞密院和三衙官員兩列落座,張岊在樞密院一排,敬排末座。另一邊,三衙將領的前邊則是宰相文彥博和韓琦,並無其他大臣。
趙禎道:“張岊入京述職,不日將赴河北。乘此機會,招集眾臣,詳議河北路局勢。這些日子據河北路報來,今年冬天,契丹人極有可能入寇,不得不防。”
杜中宵道:“依河北路奏報,契丹並沒有大規模點集兵馬,今冬並無大舉南侵之事。不過,因為雄州夏天收留了南逃百姓,涿州極是不憤,很有可能組織少量兵馬南來。據他們估計,到了冬天,可能會有一萬人左右的契丹兵馬南來,當早做準備。”
文彥博道:“一萬兵馬,以河北路駐軍,契丹人豈能有機會?”
杜中宵拱手:“相公,河北路大軍是分地駐紮,總有相當多的空隙。冬天河立結冰,大軍縱橫並無阻礙。如果契丹出數千騎兵,渡河而擊,不得不防。”
韓琦道:“契丹沒有點集兵馬,只是數千人南來,又能有什麼大的作為?如果朝廷集中兵馬,把這數千人圍住,讓他們有來無回,並不太難。”
“相公,契丹人就是為了找回臉面而已,並沒有什麼大的戰略目的。數千人渡河,劫掠百姓,一兩天的時間便就回去,如何防他?我們大軍調集起來,他們就走了。”
杜中宵仔細分析了這些年契丹的行為,認為他們最可能的就是如此。兩國交界,數千裡的距離內數千人突然來去,實在防不勝防。只要他們選的地方準,不渡河追擊,一點辦法沒有。
聽了杜中宵的話,幾個大臣商量一下,都覺得難辦。
文彥博道:“年初在朔州,贏了契丹一陣。冬天若是讓他們自如來去,這優勢便就失去了。張岊一軍調往河北路,可以沿邊佈署,仔細防住。”
趙滋搖了搖頭:“相公,邊境數千裡遠,如何防得住?騎兵一日百里,如果契丹人入境只是三四十里,不等我們大軍趕到,他們就扭頭回去了。”
趙禎對杜中宵道:“太尉,如此說來,沒有辦法阻擋契丹人了?”
杜中宵捧笏:“要想阻擋契丹人,有兩個辦法。一個,就是發現契丹人越境,就立即派兵。哪怕他們逃過邊境,依然追趕,必要趕上戰而勝之。如此一來,一個不好,就是兩國的大規模戰事。”
趙禎聽了皺眉:“現在禁軍尚不做好準備,大規模戰事,似有不妥。”
杜中宵道:“我們沒有準備好,契丹人同樣沒有準備好,兩強相遇勇者勝,拼的是膽氣罷了。”
趙禎搖了搖頭:“現在交戰尚不便處,還是等一等。除此之外,另一個辦法是什麼?”
杜中宵道:“另一個辦法,就要前線有帥司。從樞密院到帥司的情報機構,及時提前得到契丹的訊息。做出預判,契丹人會從哪裡渡河,會進攻什麼地方。早早佈置,契丹人一渡河,便就立即派兵封住其退路。而後以優勢兵力包圍,圍而殲之!”
說到最後四個字,杜中宵的話明顯帶有殺氣,眾人不由一驚。
趙禎道:“如果能做到如此,才是最好!在我境內,聚殲數千契丹兵馬,才能震懾北朝!契丹人依仗騎兵便捷,時常以出兵恫嚇。如果能殲滅他們數千人,以後看會如何!”
李璋道:“要想及時知道契丹進攻地方,只怕極不容易。他們既是打定了快進快出的主意,哪裡那麼容易就被人查探出來?”
杜中宵道:“按說自然是如此。不過,以前刺探軍情,只是派幾個探子,不成體系。如果有帥司組織,建立成體系的訊息來源,未必做不到。”
成體系,這個詞最近已經聽杜中宵講了許多次,也見識到了樞密院和三衙的改革。幾個月時間,體系開始慢慢形成,很多事情跟以前不一樣了。
有組織對無組織,有分工明確的體系,做事的方法跟沒有組織完全不同。禁軍的整訓,說到底就是建立完整的軍事體系。說到士兵,跟以前有什麼不同?軍中增加了那麼多的官員將領,還是打仗。只靠嘴巴說,反對的人有一千條一萬條理由。可事實擺在那裡,整訓完的軍隊,戰鬥力就是比以前的禁軍強得太多。滅党項一戰,最為明顯,讓人無話可說。
從隨州練兵,杜中宵對軍隊中的各個機構,最注重的就是建立體系。在河曲路為帥,治下的各個機構,運轉都非常正常。只要後來的帥臣不傻傻地自毀長城,河曲路的軍政就非常穩定。
文彥博道:“現在河北路帥臣,是知大名府梁適。梁適文臣,不知武事,只怕做不來此事。雄州所屬的高陽關路,都部署是王贄,也是文臣。如果依太尉所說,這兩人只怕都做不來。”
這是宋朝以前的組織結構,舊的禁軍也正是在他們的管下。新調去的竇舜卿、劉幾所部,名義是也隸河北路梁適管下。不過,現在的指揮體系,更多是樞密院在指揮他們。
杜中宵道:“以前的都部署,只是五司之一,算不得帥司。到了現在,依靠都部署,只怕無法指揮戰事了。整訓完畢的禁軍,不比從前,只是駐守地方,他們基本不管地方事務。”
趙禎點了點頭,明白杜中宵的意思。以前杜中宵在河曲路,身兼經略使、安撫使、都部署,同時兼知勝州,一手掌握軍政大權。滅党項和時候,也是以狄青和韓琦分別為帥,他們才算是帥司。
韓琦道:“禁軍整訓過了,與以前作戰不同,確實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以前的帥司只是節制轄下禁軍,現在不同,是要指揮禁軍作戰。”
趙禎想了想,道:“新調到河北路的竇舜卿和劉幾,不必像從前量樣,隸都部署之下。經略使和都部署只能管轄治下以前的禁軍,整訓後的不可。眾位受卿,河北路到底應該如何?”
田況捧笏:“臣以為,劉幾多經大戰,在軍中甚有聲望。可命其為河北路之帥,轄制河北路整訓完後的禁軍,建立帥司。樞密院有令,直接命帥司即可。”
文彥博想了想道:“此事要改,涉及到的事情極多,不可倉促而行。河北路除經略安撫使,尚有四路都部署兼安撫使,還有轉運使,牽扯極多。不如就以新調到河北路的整訓完的三軍,竇舜卿、劉幾和張岊所部,隸劉幾之下。由劉幾統一指揮對契丹戰事,建立帥司,不管地方事務。”
杜中宵道:“文相公說的是,如此最為穩妥,對朝政影響也小。”
路不是宋朝的一級行政區,只是依照功能而分。有轉運使路,提刑司路,還有軍事路,轄區各有不同,事務也不同。一般來說,轉運使路的提刑司路大致相同,不過總有一些州縣有區別,兩者的職能各自獨立,互不相屬。軍事路還分鈐轄路、部署路,一般鈐轄路在內地,部署路在邊疆。
一百多年的統治,宋朝的路變得非常複雜,牽連極多,不是那麼好動的。而現在的局勢,帥司遠超出了以前的部署路,不能再靠老辦法。杜中宵的意思,帥司本是為了戰爭而設的,戰事結束,帥司便就應該取消。所以不依託以前跟行政分不清的路,而重新設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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