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看著趙禎,身軀肥胖,面色威嚴,說話凌厲,與自己初回京的時候大不一樣。一邊喝著酒一邊想著此事。慢慢想明白,隨著滅了党項,前段時間對契丹戰事佔了上風,這個皇帝已經變了。
趙禎幼年登基,劉太后執政,一直到二十多歲,劉太后故去,才真正執掌政權。這個過程中,趙禎一直與劉太后保持著很好的關係。而劉太后故去,得知自己的生母是李宸妃,一時衝動,也曾想過夷滅劉太后一族。最後還是收手,對於劉太后的家人,非常照顧。此次北去的定遠軍副都指揮使劉永年,便就是劉太后家的人,自小一直受趙禎喜愛。
從趙禎的經歷來看,這是個非常能忍,做事有度的人。對於國家、朝廷、官員,有自己的看法。為了贏得人心,會刻意規範自己的行為。趙禎見大臣,一直遵循冬天不生火、夏天不打扇的規矩。因為臣子見皇帝的時候,冬天沒有火盆,夏天不會有扇,皇帝這麼做,意思是與大臣一起感同身受。
元昊叛宋,對趙禎是非常大的刺激。開始的時候,調集大軍,意欲攻破党項。結果天不遂人願,連番戰敗,舉國上下束手無策,讓趙禎非常失望。慶曆年間,調范仲淹入京,行慶曆新政,很顯然那時候還想著有一番作為。但慶曆新政除了在教育和官員任免上有所作為,其他的方面讓趙禎失望,便快便就偃旗息鼓了。從慶曆新政後,趙禎便就死心,不再有大的改革。
嘉祐元年,趙禎病重,很長時間神志不清,經常說胡話。多虧文彥博等大臣,維持朝政,一直等到半年後趙禎重新清醒過來。所以現在朝中,文彥博地位很重,非他人可比。
趙禎病好,正是杜中宵攻下了西域後。緊接著,狄青和韓琦帶大軍滅了党項,又在契丹滅耶律重元時取了朔州、德州等地,宋朝佔了上風。這一系列事件刺激,趙禎又慢慢有了少年時的志氣。特別是杜中宵主持的軍改,趙禎一直參與,對於軍隊的事務,瞭解得比以前更深。現在趙禎眼裡,重新整訓禁軍好似也不是多難的事情,只要按部就班,應該不難。
趙禎這個人,不是意志堅定的雄才大略式人物,也不是能辦好具體事務的人,一旦有困難,往往就會退縮。如果他估計事情辦為成,那就得過且過,維行而已。朝中的事務,如果官員做不好,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的長處,是能約束自己,能夠用好官員。當然前提是,有官員讓他用。
隨著軍事的上連續勝利,特別是這次整訓,第一支軍隊編成,給了趙禎極大的信心。從杜中宵回京來的一年,趙禎也學了許多軍事知識,現在對於整訓禁軍,信心非常足。與此相伴,趙禎的身體也好了很多,精神健碩。相應地,對於朝中事務過問得多。
上了酒來,趙禎舉杯道:“今日第一支整訓完的軍隊北上,換回河北禁軍。此是天大的好事,用兩三年時間,禁軍全部整訓一遍不是難事。且飲一杯,今日我們君臣說些閒話。”
眾臣飲了酒,一起謝恩。
那邊趙禎和幾個翰林學士說些詩詞文章,杜中宵與趙滋、楊文廣等將領一起,說著閒話。
喝了幾杯酒,杜中宵對趙滋道:“此次竇舜卿北上,你覺得,現在的定遠軍如何?”
趙滋道:“原來的定遠軍,我回京的時候,就全部拆散了。現在的軍隊,是後邊重編,雖然也有舊人,但大多數是新召入。實話說,在我眼裡,一時之間難以與舊軍相比。”
楊文廣道:“你原來的舊軍,自我們救唐龍鎮,幾乎是無戰不與,立了無數軍功,新編的如何能夠相比?不過,我與竇舜卿談起,現在的將士,訓練嚴格,而且軍中將領齊全,指揮極是通暢,也不是原來的禁軍可以相比。他們這支軍隊,算是禁軍整訓完成之後了。”
杜中宵點了點頭:“不錯,現在的禁軍,難夠整訓成這個樣子,就算合格了。能夠兩個多月整訓完畢,是因為本來就整訓過一次。雖然那次整訓很多事情不盡如人意,但士卒大都嚴格訓練,很多人是適合在新軍中的。再加上這幾年軍校培養的人才,基層將領不缺。”
趙滋道:“幾個月的時間,也可以看出來,禁軍整訓就只能如此。按著河曲路大軍的要求,是合實際的。沒有幾場大戰,軍隊終究無法練成。”
“是啊,軍隊是打仗的,不打仗終究是空中樓閣。”杜中宵點了點頭。“禁軍整訓,換到沿邊駐防之後,其實還有一段太平日子。如果將帥不注意,要想保證戰鬥力,也並不容易。”
說完,杜中宵舉杯,與兩人飲了一杯酒。
軍隊的戰鬥力,制度和裝配當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在實戰中鍛鍊。不經過實戰,軍隊的戰鬥力就是空中樓閣,紙面上再好,也不能落到實處。杜中宵講的,全軍整訓完畢之後,要立即與契丹進行大戰,便就是這個原因。只有經過一場大戰,整訓過程中的想法才會落到實處。
想起前世,不知道有多少國家的改革等國之大計,用那些理論高手操盤,大多效果不好。理論並不是真理,不是天然正確的,只是對正確經驗的總結。只有結合實踐,理論隨著深入,才能夠獲得成功。不與實踐相結合的理論,只能做為教材,而不能指導實踐。
這麼多年,重新整訓編練過的禁軍,戰鬥力都比不上當年杜中宵在隨州練的營田廂軍。這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那時候並沒有理論,而是從實踐中總結理論。後續的禁軍,要經過大量的實踐才能達到當年的效果。這樣的效果,只能經過長時期的戰爭,才能夠獲得了。
後苑飲宴比較隨便,有願意圍在皇帝身邊的,也有喜歡獨處的,還有幾個人圍在一起自飲自樂。宮中禮儀這時失去效力,飲酒過程中,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每次不喝倒幾個人,不會結束。
杜中宵不習慣這種場合,也與趙禎身邊的官員說不到一起,便與幾位相熟的人一起喝酒。反正此時不會說什麼政務,完全就是飲酒玩樂。
幾個人一起,一邊喝酒,一邊說著最近整訓中遇到的事情,倒也其樂融融。整訓最難的,是原來禁軍中的基層將領。他們大多就只有當兵這一項本事,除役之後生活無著,又有人不願到兩湖去營田,事情非常複雜。雖然說用教與練淘汰不符合的人員,實際執行起來,哪裡有那麼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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