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就到了六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都堂裡,幾位宰執搖頭蒲扇,議論著政事。
王堯臣道:“以前為避免刺激契丹,河北的鐵路沒有修到邊境。如果數年之後要對契丹用兵,鐵路要及早修好。中書以為,過了黃河自安利軍出發,一路北上,過真定府再到保州。樞府以為如何?”
杜中宵道:“只有一條鐵路,只怕還是不夠。現在已經修到大名府,不如再加一條,從大名府出發北上,在武邑一帶過建渡口。過黃河後到河間府,最後到信安軍,直抵拒馬河岸。”
文彥博聽了,搖了搖頭:“如此修路,是明擺著要攻契丹了。”
杜中宵道:“相公,現在這個時候,契丹還會以為能與本朝相安無事嗎?”
文彥博道:“不管如何,鐵路不能修到契丹邊境。這樣吧,西邊修到保州,東邊修到河間府。如果朝廷定計欲要進攻契丹,再向前延伸就是,也來得及。如果鐵路修到邊境,契丹必然生事。”
見杜中宵還要再講,韓琦道:“文相公老成謀國,說的極是。事情一步一步來,不必一下子就把事情做死。先修到保州和河間府,定了攻契丹,只要幾個月時間,就可以延伸到邊境。”
杜中宵想了想,道:“那便先如此吧。不過,要選好兵力集結的地方,預備糧草,早做準備。”
王堯臣道:“大名府以北,水澤縱橫,並不好修路。不只是黃河,其他河流想要架橋並不容易,只怕會有幾個渡口。一有渡口,道路便阻滯,一路就不那麼快了。東線不如從齊州出發,走德州北上,一路到河間府。到了戰時,可以從京東路運糧草北上,比大名府方便多了。”
杜中宵道:“此路也有必要。不過,從大名府出發,是為了大軍能夠統一調動,統一指揮。從齊州北上,就只是運糧草了。便於軍事行動,應該是從大名府出發。”
文彥博道:“此事重要,先讓群臣討論,再定路線吧。修鐵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西線可以先動工,以後有餘力了,再修東線即可。這兩年整軍,兩湖又營田,朝廷財力不支,不能兩線一起修。”
杜中宵沒有說話,明顯不認可此點。朝廷開始整軍,數年之後就要對契丹用兵,豈能不早做準備?
韓琦道:“對契丹用兵,總還要一兩年時間,不須要那麼急。先修到保州再說吧。”
田況道:“那便如此,先修到保州。等過一兩年,朝廷有餘力,再修東邊的鐵路線。與契丹作戰不是等閒,一條鐵路線,還是不夠。”
杜中宵勉強點了點頭,道:“除了河北,還有河東。鐵路修到代州,而後擴修雁門關道路,加強與朔州的交通。從朔州出兵攻大同府,要保證糧餉充足。”
韓琦道:“此事可以。自佔朔州,河東路大量兵馬北上,經略使龐籍一直留意此事。”
杜中宵點了點頭,又討論了一些雜事。張方平道:“近些日子天氣炎熱,向兩湖去的禁軍先暫停幾個月,等到天氣涼爽再南下。去的兵士都是北方人士,那擋那裡的暑氣,去了水土不服。”
杜中宵道:“若如此,需吩咐將領,著意看著要走計程車卒。這些人確定要離開禁軍,在京城裡沒有事情,可不惹出事來。不如這樣,先把他們調出城去,在附近駐紮為好。”
文彥博點頭,看看天色,道:“若沒有其他事情,今日便如此吧。這樣熱的天氣,早早回去躲一躲暑氣。天氣炎熱,這些日子政事不多,兩府議事,先停上段日子,天氣涼了再說。”
眾人沒有異議,各自行禮,離開都堂。
走到路上,韓琦道:“今日無事,各位到我府上,飲兩杯酒如何?花園裡涼風習習,倒是舒暢。”
文彥博幾個人要回去歇暑,推辭掉了。只有杜中宵、張方平、張昇三人無事,跟著韓琦到了他的府上。韓琦家中人口多,府第比杜中宵的家還要大一些,後邊一個花園,花園中還有一個池塘。這個季節坐在池塘邊的涼亭裡,涼風習習,讓人身心舒暢。
幾個人落座,韓琦命人上了茶來,坐著閒談。
聊了幾句閒話,韓琦對杜中宵道:“這些日子又是整軍,又是營田,太尉用心公事,勞累了。”
杜中宵道:“有什麼辦法?聖上命我到樞府,本來就是要做這些事情,怎麼能夠不用心?而且幾年後對陣契丹,不是容易的事。現在用心,以後就可以輕鬆些。”
韓琦笑著搖了搖頭:“太尉,你真地想在整軍完成之後北上,恢復燕雲?”
聽了這話,杜中宵吃了一驚:“聖上對此事看重,朝中的官員不是應該都明白嗎?”
韓琦道:“許多事情,嘴上可以說,卻不一定要真地去做。朝中官員眼裡,大多數人可不是這麼看的。契丹立國已久,幅員廣萬里,兵馬眾多,可不是党項小國可比。討伐契丹,官員眼裡,只是聖上說一說罷了,又不一定真地去做。兩三年後的事情,哪個說得準?”
杜中宵不由愣住,回想起剛才都堂裡的情景,慢慢有些明白過來。自己是把皇帝的話記在心裡,大軍整訓完成之後,便就興兵北上。一切政事,都是按照這個節奏安排。但在其他官員,特別是中書門下的官員眼裡,可未必如此。很顯然文彥博就不認為,兩三年後真地會北上。鐵路修到保州沒問題,本來就是要一條鐵路通到邊境,與契丹關係不好,便就開始修。但真按戰時的需要,東邊的也修起來,文彥博就沒有興趣。在他眼裡,整軍完成後跟契丹作戰,只是說說而已,怎麼會真地去做?
想明白了此節,杜中宵點了點頭。是啊,滅掉党項就是了不起的功績,還要去打契丹,現在的皇帝當自己是漢武帝嗎?戰端一開,可不是一兩年內能結束的,何必呢。
一邊的張方平道:“這幾年雖然錢糧比以前多收了許多,但花錢的地方也多了。今年整軍,加上兩湖營田,花錢不少。許多事情,若不是不做不可,就先停了下來。這些日子,因為兩湖營田,各地徵集耕牛、農具、種子,諸如此類的事情著實不少。文相公處理這些事情,難免煩躁。”
杜中宵看看韓琦,又看看張方平,道:“兩位以為,我做事情太急了?”
韓琦點頭:“不錯,有些急了。契丹剛剛平定了耶律重元,兩三年內不會有異動,整軍可以從容一些。六十萬大軍,用五六年能整訓完就已了不起。太尉要用兩三年的時間,實在是太急了啊。”
杜中宵道:“相公,話不是這樣講。不是我做事急,而是將領官員的惰性。如果不在短時間內完成此事,時間一長就懈怠了。那個進候,不但是做得慢,還做不好。”
韓琦道:“怎麼會呢?做事有條理,一步一步來就好。”
杜中宵搖了搖頭:“真正要完成整軍,就要在儘量短的時間內完成。而且在完成之後,立即就進行大戰,用戰爭來檢驗整軍的成果。不然,此事是很難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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