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廣平府後高傑並沒有多做停留,而是繼續北進。
廣平府的北面是順德府,下領九縣,距離京師一千里。
弘治年間全府在編民戶有兩萬一千六百一十四,口一十八萬一千八百二十五。萬曆六年時在編民戶有兩萬七千六百三十三,口二十八萬一千九百五十七。
可到了崇禎十七年,順德府全府在編民戶只剩下了一萬出頭,口九萬餘人。
連年旱災蝗災當然是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兵亂人禍。
崇禎年間東虜多次犯邊破口,劫掠畿輔。屬於北直隸下轄的順德府也難倖免。
在崇禎十一年,這裡曾經爆發了一場震驚朝野的大戰,交戰雙方便是滿洲八旗與盧象升統領的明軍。
崇禎十一年八月二十三,皇太極命睿親王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統領左翼軍,封貝勒嶽託為揚武大將軍率右翼軍,並貝勒杜度等大舉徵明。
九月二十二,嶽託從密雲牆子嶺破口入寇,殺明薊遼總督吳阿衡。隨後不久,多爾袞率領左翼軍於九月二十八從青山關破牆而入。
兩路大軍最終在通州會師,直逼北京。
崇禎帝大為震驚,下令京師戒嚴。同時崇禎帝賜予時任宣大總督的盧象升尚方寶劍,統領天下勤王兵馬。
不過說是統領天下兵馬,但盧象升真正能夠統率的只有他從宣大帶來的兩萬多兵馬以及監軍太監高起潛統率的數萬關寧軍。
明軍兵馬相較於多爾袞、嶽託統領的八旗軍並沒有數量優勢,但若是上下一心,在盧象升的帶領下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可問題是這時的崇禎帝已經有了議和的心思,派兵部尚書陳新甲和清軍私下接觸,商量議和的細節。
東閣大學士楊嗣昌與監軍太監高起潛忖度上意,知道崇禎帝想要議和,便對主戰派的盧象升一再打壓。要糧草不給糧草,要甲冑不給甲冑。
高起潛還以替大明儲存家底的理由向盧象升提出分兵的要求。
盧象升在一再力爭無果後無奈之下只得答應高起潛,由高起潛統領關寧軍,盧象升統領宣大軍。
明軍就此分兵。
這次分兵後盧象升手中的兵力大減,不過還是主動出擊,出京師,過涿州,抵保定,最終在慶都和清軍展開了一場遭遇戰。
這一仗盧象升勝了,而且勝得十分漂亮。
偏偏當時的楊嗣昌和盧象升有私人恩怨,不想眼睜睜看著盧象升立功,便向崇禎帝請求將盧象升手下兵馬的一部分交給陳新甲統領以達到制衡的目的。
崇禎帝同意了。
結果陳新甲從盧象升手中奪走了兩萬宣大精銳,只給這位宣大總督留下了不到五千人的老弱殘兵。
這是第二次分兵,此次分兵後盧象升便再不具備和清軍一戰的實力。如果強行出戰,肯定難逃兵敗身死。
但他深知以崇禎帝的性格,若是他不主動應戰,肯定會被皇帝以消極怠戰的罪名抓捕押回京師,很可能還要受那斷頭一刀。
這是盧象升絕不能接受的。是以他還是決定主動尋求與清軍對決。
這一點很像當年北伐前上奏出師表的諸葛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為無愧於天地,無愧於本心。
在行軍路上,盧象升遇到了自發從大名府趕來的百姓。他們見到盧象升後都勸其移師大名府休整一番再做計較。
但盧象升拒絕了。
他自知此戰必敗,不想再把兵禍引至大名府,使得大名府百姓白白犧牲。
一軍孤膽向鉅鹿!
崇禎十一年十二月,盧象升領兵抵達鉅鹿賈莊。
在距離賈莊不遠的蒿水橋盧象升遭遇了清軍主力。他曾派人突圍向高起潛求援,而此時領著數萬關寧鐵騎的高起潛就駐紮在距離賈莊不到五十里的雞澤。
結果高起潛完全無視盧象升的求援,任憑清軍把盧象升合圍,一步步蠶食。
盧象升大喊殺虜報國,率領五千兒郎奮力拼殺,直到彈盡矢絕,全軍覆沒。
高傑率軍抵達鉅鹿賈莊時特地命軍隊駐紮,他隻身匹馬親自前去蒿水橋旁憑弔。
六年過去了,如今的蒿水橋旁早已沒了當年大戰的痕跡,只剩下一個個小土丘以及一簇簇雜草,十分的荒涼。
高傑翻身下馬,拿出牛皮酒囊將酒水一撒而盡道:“盧督師,奸臣誤國害死了你,高某知道你死不瞑目,你是想親眼看到剿滅虜寇大明中興的那一天。如今東虜入關連克京畿、河南、山西、陝西,天下危在旦夕。高某奉陛下之命率軍北伐,誓要把大明失去的土地重新奪回來。還望盧督師保佑高某此次北伐大獲全場!”
照理說高傑和盧象升的出身完全不同。
高傑是流寇出身,而盧象升是宣大總督是督撫大臣。
即便是高傑降明之後也只是做到了總兵。
一個文臣,一個武將二人沒有太多的交集。
可高傑就是打心眼裡欽佩盧象升,欽佩這種忠直之臣。
崇禎朝的督撫無數,但真正能讓高傑欽佩的只有盧象升、孫傳庭二人。
二人都以身殉國,以至於李自成兵臨京師時崇禎帝無人可用,這是何等的諷刺。
崇禎帝自縊的訊息傳來後,高傑甚至一度以為大明近三百年國祚就要毀於一旦。
所幸崇禎帝的嫡長子,東宮太子朱慈烺登基後的一系列舉動讓高傑重新看到了希望。
親賢臣,遠小人,整吏治,肅朝綱。
這絕對是英明聖君,中興之主啊!
最讓高傑感到欣慰的是,當今天子是積極的主戰派。
即便是先帝崇禎,也曾經動過和東虜議和的念頭。
而今上早在踐祚之初就曾對六部九卿說過,敢言與東虜議款者死。
這是最直接的表態,有了天子的表態,高傑這些武將也敢甩開膀子和清軍幹到底。
高傑沒有讀過什麼書,不懂太多的大道理。但他知道這天下是漢人的天下,不是東虜的天下。
要是讓東虜取了江山,那神州大地的百姓便不是亡國而是亡天下了。
家國天下危亡之時總得有人站出來。前有盧象升、孫傳庭,現在輪到他高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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